高二理科A班新来了一个转校生的事在一中引起的波澜比想象中的还大。
无非是因为转校生身材高大、面容英俊，不像是B市来的，更像是某本漫画里走出来的。
此刻他站在讲台上，脸上带着微笑，嘴角上扬的弧度仿佛是精心计算过一般，完美而柔和。台下是窃窃私语的陌生的同学们，身处的是第一次踏入教室，可是他站在那儿，不见拘束。更没有慌张，只是伸出纤长白皙、指节分明的右手拿起一根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一笔一画，遒劲有力，笔锋尽显——方季白。
是个武侠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名字。
写下名字后，他转身看着台下：“大家好，我叫方季白。我母亲说，我刚出生的时候她被推出产房，恰好看见晨光熹微，就想到了‘东方既白’，于是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嗯……这个名字稍微有点女性化，希望大家不要笑我。”
他带着一丝赧然就这么一勾唇，便足够台下女生心跳如雷了，何况说话内容比他本人看起来要亲和很多，声音也很好听，当即就有人小声到“不会的”，惹得他又微微一笑。
方季白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从B市来D市这种小地方，不过随便一猜也可以猜到几个原因——无非是B市户口考试比较简单，如果提前来D市一中这种省重点里的尖子班上学。等高考回去B市考试一定会优势很多，又或者是父母来D市工作……
班主任对方季白也分外和善，全然没有平时严厉的样子：“这个自我介绍太简单了，不如跟大家说说你的爱好？”
方季白点点头：“我喜欢看书和摄影。以后希望可以当一个摄影师。”
这个志向显得有点特别，毕竟班上很少有人在这个年纪正儿八经接触所谓摄影的东西，不过由方季白来说，却显得理所当然——他才刚来，没有校服，穿的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色衬衫和暗色长裤，脚下踩着一双黑色帆布鞋，手上戴着一个运动腕带……很普通的穿着，却让人感觉分外干净整洁，再加上他举手投足都透露出良好的修养，以及居然能在高二转入理科A班，都足见他的家世不错。
“行，那大家鼓掌欢迎新同学吧。”班主任笑了笑。
话音刚落，大家就积极的鼓起掌来，这次的掌声听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一些。
等鼓掌完了，班主任扫了眼班上的座位，说：“方季白你就坐……”她还在思考，方季白忽然指着靠墙角落的位置：“那边不是有空位嘛，我就坐那里吧。”
班主任寻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微微一愣，露出了难为的表情。
班上其他同学也都心照不宣的朝那边看了一眼，然后不屑的摇了摇头。
接着，方季白看见了卫展眉。
她之前一直趴在桌子上，整个脑袋都埋在手臂里。从方季白进教室到全班鼓掌，始终没有抬过头。
直到他说要坐到她身边后，她前面的人便去推他的桌子。说“你终于要有同桌了啊”，她才慢慢的抬眼往讲台方向看了一眼。
卫展眉长得其实挺好看的。
她的父亲卫锋是八至九年代有名的帅小伙儿，母亲林恩则是小有名气的美女摄影师。
卫展眉继承了卫锋高挺的鼻子和薄唇，也继承了林恩的鹅蛋脸与大眼睛，就连眼角那颗泪痣的位置，都与母亲几乎一样。如果单单看脸，这张脸甚至称得上惊艳，尤其是那双眼睛——哪怕此刻她朦朦胧胧地抬头，这么不成不淡地对方季白投去一瞥，也依然是眼波流转、眉目生情的样子。
眼角有一颗淡淡的泪痣，不明显，但若被发现，就显得很特别。
可偏偏，这张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大而黑的眸子里，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一抬眼，她看见方季白带着微笑看自己。也看见班主任的为难，和其他人投来的称不上善意的目光。
卫展眉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被太多人注视，她对着方季白称上不友好的皱了皱了眉，又把脑袋重新埋进了手臂里。
她依稀听见前排女生冷笑道：“又是这副德行……”
另一个说：“除了成绩一无是处的人，不知道在神气什么……”
卫展眉太习惯这样的议论了，她的脸对着课桌，并没有闭上眼睛。只面无表情的发着呆。
过了一会儿，议论声慢慢小了，然后她听见一道如山涧流水般好听的男声：“你好，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多多指教。”
卫展眉猛的坐起来，冷冷地看着自顾自坐在她身边的方季白。
方季白嘴角微笑不减，依然友好的看着她，手也伸了出来，等待与她握手。
而卫展眉只是一动不动地、冷漠的看着他的手。
一看就知道是养尊处优的手，手指纤长，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边角整齐没有一点死皮。
教室里安静得可怕，没人说话，直到铃声响起，早读下课了。
卫展眉就这样在众人悄悄地注视下，直接站了起来。一把推开椅子，看也不看还伸着手的方季白，大步走出了教室。
方季白愣了愣。转头看着她离开，最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嗯、我是不是被讨厌了？”
坐在卫展眉正前方的女生蒋薇薇立刻道：“不是，她肯定不是针对你，她这人就这样……脾气超级差。”
蒋薇薇的同桌赵婷君也点点头：“她对谁都这样，眼睛长在头顶上……不过，其实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坐在这里比较好。”
虽然转校生坐在自己身后她很开心没错，但赵婷君还是咬咬牙提醒他：“卫展眉不是什么好女生，她家里情况比较复杂，而且……你不觉得她有点臭吗？”
方季白有些惊讶：“唔，没有。”
“反正她挺脏的。”赵婷君摇摇头，“这么热的天，她有时候都能两三天才洗一次澡，最夸张的一次她一个礼拜都没洗澡！”
蒋薇薇也做出捏鼻子的表情：“我记得！真的超级——超级——恶心！”
方季白默不作声地看着前面两个女生议论卫展眉。他还没有说话，就有人走过来，伸手敲了敲桌子：“喂，你们两个不要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啊。”
蒋薇薇、赵婷君抬头，发现来人是班长左芯薇，顿时就有点悻悻然。
左芯薇好笑地摇摇头，又看向方季白：“你好，我是高二A班的班长左芯薇，你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我一定会尽量帮忙。”
左芯薇不但是班长，还是班花，个子高挑、白瘦、五官精致，是标准的美女。一中虽然允许女生留长发，但不许女生披头发，她却不像其他女生一样绑高高的马尾，而是斜着将头发绑在一边，让它们自然的垂在脖颈一侧，显得十分温柔恬静。
“好。”方季白冲左芯薇笑了笑，“谢谢。”
“还没帮你呢，说什么谢谢。”左芯薇勾了勾嘴角，“不过刚刚蒋薇薇和赵婷君虽然说的话有点过分，可也都是真事。唔，卫展眉其实成绩很不错，只是其他方面确实有些问题——何况，这里是最后一排，也不便于你看黑板。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跟老师说一下，让我同桌跟你换个位置，我毕竟是班长，以后也好帮助你这个新同学。”
方季白说：“我两只眼睛都是1.6，不碍事。”
大约没想到会被拒绝，左芯薇愣了愣。
方季白又说：“其实我喜欢坐最后一排……因为上课开小差也不会有人发现。”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和善里难得的透露出一点儿狡黠来，甚至还眨了眨眼，看起来不像刚才那么风度翩翩又完美，只是反而多了一点儿属于这个年纪男生独有的青春的气息。
左芯薇看着一愣，最后笑起来：“行，那你先坐这里吧，如果想换位置了再说。”
方季白点点头，这时候卫展眉回来了，她见左芯薇站在方季白旁边，微微顿了顿。
左芯薇见她回来，立刻道：“卫展眉，你不要那么冷淡嘛，多照顾照顾新同学。”
方季白本来觉得卫展眉不会理会左芯薇，可没想到卫展眉看了眼左芯薇，又看了眼他，最后说：“哦。”虽然语调还是冷冰冰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可介于她对其他人是那副样子，能回左芯薇的话，已经足见她和左芯薇关系还不错了。
左芯薇听见卫展眉的回答，对着方季白微微一笑，这才转身走了。
卫展眉拿出下节课要上的英语课本低头开始预习，方季白却没拿书，只撑着脑袋看着卫展眉，明亮的眼睛带着一丝探究和好奇。卫展眉便是再冷漠，也能感受到那道目光，她很讨厌被别人看着——不管是被很多人看，还是被一个人看，都会让她十分不自在。
可方季白就这样一直看着她，直到她实在忍受不了了，她放下英语书，转头要质问方季白到底想干嘛，结果这个时候上课铃响了。
方季白当即低头去找英语书，再抬起头来时，就见卫展眉皱着眉头看着自己。
他微微一愣，说：“怎么了？”
卫展眉抿了抿唇，最后一言不发的转开了视线。
高二理科A班转来了个大帅哥的事情很快就在全校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理科班女生本来就不多，大家彼此间也还算熟悉，这种小八卦总是散播的很快，到了第三节课下课，已经有不少女生会状若无意地经过A班窗边，然后精确的朝着角落投来好奇的目光。
方季白似乎很习惯这样的事情，淡定自若地拿了本课外书在看，而向来低调的卫展眉却因此也连带受了目光的“关照”，她稍微有些烦躁，却什么也不能做，只好埋头装睡或专心看书。
方季白看出卫展眉的窘迫与不满，抱歉的小声说：“你是不是不喜欢这样？不好意思，我也没办法。”
倒也不是他的错，他道什么歉？
卫展眉撇了他一眼，到底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放学后，方季白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拿校服和其他东西，卫展眉收拾了书包便要离开，却被左芯薇叫住。
如果是其他人，卫展眉大约根本不理会，可左芯薇不同。在卫展眉家里的事情在学校开始传的沸沸扬扬的时候，在大家都面带嫌恶避开她的时候，只有左芯薇会跟她说话——虽然不是说什么掏心掏肺的心事，只是一两句散漫又普通的关心，可雪中送炭往往让人觉得温暖。
即便卫展眉并不需要被人温暖，可面对左芯薇的善意，她到底也还是有点儿感谢，所以整个一中学生里，她大约也只愿意听左芯薇说两句话。
左芯薇说：“跟方季白坐一起，是不是压力挺大的呀？”
卫展眉摇摇头。
左芯薇有点儿惊讶：“我记得你不想被很多人注意啊，当他同桌不会挺辛苦的？你要是不喜欢这样，我可以去帮你跟老师说说，换个位置，或者挪开一点儿……”
“无所谓。”卫展眉简略地说。
无所谓。
虽然他会带来好奇的视线，但与她关系不大，何况她清楚，在学习氛围紧张的一中，这种好奇的期限是很短万恶的。因为他而特意调换位置，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不方便。
听她这么说，左芯薇顿了顿，最后还是露出个笑脸：“嗯，好吧……你想换了再跟我说。”
卫展眉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补了句“谢谢”。
两人已经走到学校门口，忽然发现门口有些学生没走，左芯薇好奇道：“发生什么了……”
卫展眉没兴趣凑热闹，看也不看就打算走，左芯薇就忽然拉了拉她，说：“你看。”
卫展眉这才往那边看了一眼，透过人群，她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校门口，她不认得车子的牌子，但一眼看去也晓得这辆车大约不会便宜。
左芯薇应该是认得的，她看着那车，表情惊叹，最后又收回了惊讶的表情，镇定地说：“第一次看到……肯定是来接方季白的。”
卫展眉点点头，没有回答，转身走了。
左芯薇看着卫展眉的背影，脸上的笑意很快消失了，她耸了耸肩，又朝着那辆车投去羡慕的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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