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个。”严薇心虚地看他一眼,声音压得很低。严浩翔了悟,抱臂靠着墙,含笑看她:“什么陪人家检查,我看你是想去看看你们家张医生吧?”
这一次,女人的眼神带了娇嗔,笑骂他一句,弯起的嘴角煞是好看。他很久都没见她这么笑过,那句阻拦的话挡在嘴边,最终变成一句轻轻的叹息:“那么喜欢那个男人?找各种借口往医院跑。”
“跟你这种留恋花丛的人可说不清楚。”严薇说话间已经穿好了鞋,刚要出门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身,“不过那个小姑娘倒是挺奇怪的,这么久了,忽然联系我说自己不舒服。”
严浩翔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可能是想敲你一笔。”
“要不是为了给你积点德,这种人我可不会搭理。”严薇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转头出门。那道背影渐渐远了,他才趿拉着拖鞋进屋,有些疲惫的把自己丢进沙发里。因着他特殊的身份,对严薇终究是不放心,打电话叫贺峻霖暗中跟着。
这个时候的他并不知道,何朝朝再一次闯进他的生活,在他决意将她驱逐之后。
严薇和何朝朝约在了医院,何朝朝到的早,已经心事重重的坐在那里。她想了很多,如何通过严薇去接近严浩翔,尽管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总比没有突破口要好。这一步走得很绕,她也不知道自己何必如此,严浩翔想要的是她,是她年轻鲜活的身体,她一直都知道。可她想要的是他的心,继而是他的命。
身体这张底牌,她还舍不得打出来。
严薇到来的时候,何朝朝一眼就看见后面车里贺峻霖的背影。也许这一次上帝终于站在她这边了,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朝严薇大步走过去。
贺峻霖的头偏向这里,然后快速地皱起眉,何朝朝看到他有一个去拿手机的动作,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她装做没看到,跟在严薇身后往医院大楼里走,刻意耷拉着脑袋,萎靡不振的样子。
在焦灼和忐忑里,何朝朝进行了全身检查,采血的时候严薇站在一边,手机铃声打破寂静,伴随着严薇那声“阿展”,针尖刺破皮肤,何朝朝看见自己倒流的鲜血。
“嗯?请我们吃饭?现在?”严薇的声音透着疑惑,低头看向何朝朝。何朝朝的目光则落在采血器皿上,脸色苍白。也许是这幅样子让严薇有些心疼,没好问她什么,对着电话那边无奈地应承:“……你玩起来也要有分寸一些,好了,地址发给我,我们这就过去。”
何朝朝的心随着离开身体的针头,慢慢地落下去,又缓缓地吊起来。
一刻也不得放松。
何朝朝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羽绒服,里面是很学生气的卡通毛衣。坐在车里,严薇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她认不认识严浩翔,何朝朝默默点头,样子有些委屈。
严薇会意,八成又是哪个梦死里的小姑娘。这样的女人她见得多了,找到她这边来的倒是头一个,她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略微清冷的脸,还透着点初出茅庐的青涩。
严浩翔最近真的是换了口味。
包厢选在二楼,由服务生带着她们上去。严薇穿的是高跟鞋,踩在略显陡峭的楼梯上就不太敢迈步。何朝朝回头扶了她一把,眼神接触的时候,严薇心里忽然有一种很微妙的不安。
女孩的眼神,远比她看起来的样子,更冷漠镇定。
手已经被牵住,那种感觉稍纵即逝。严薇被何朝朝扶着上了楼,推开包厢的门,严浩翔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在里面。
何朝朝看他一眼,并不惊讶,安静地在他对面坐下。
他们仿佛认识许久,见面的时候甚至不需要寒暄,要么是默契,要么是仇视。严薇忽然明白这顿饭的目的是什么,轻飘飘地看了严浩翔一眼,她笑了笑:“人我给你带到了,你们自己吃,我就回去了。”
严浩翔微笑:“让贺峻霖送你。”
那样的笑,何朝朝觉得陌生。他还有很多面,她不曾见到。包厢的门开了又关,一室寂静,严浩翔不说话,她也静默地坐着,不打算做任何解释。
正是正午时分,从窗口望出去,满目都是铺洒下来的大片阳光。蓝天白云,是冬日里难得的温暖干燥,屋内却开了十足的冷气,让何朝朝胳膊上都起了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最终熬不过这种沉默,严浩翔手肘撑着桌子,冷眼扫向她:“不要我的钱,却来敲诈?”
何朝朝没做声。
他舔舔唇,看见她线条细腻的脖颈。毛衣是v领设计,她的锁骨落在他眼睛里,让人觉得口干舌燥:“何朝朝,你知不知道,严薇的钱也是我给的。”
何朝朝偏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依旧没做声。
“不说话?”严浩翔眯起眼睛,忽然觉得烦躁,“你是凭什么,在这跟我耍脾气?”
“严先生这话就错了。”何朝朝把目光收回来,狭长的眼睛看向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透着股压抑的愤怒,“要是严先生不给严小姐打电话,我现在可能已经做完身体检查拿着钱回家了。是你把我叫到这里,不是我自己要来的。”
“这么缺钱为什么不收我的钱?”严浩翔皱眉,喉结动了动,“觉得我给你的钱脏,你自己骗来的钱就干净?”
“干净?”何朝朝定定地看着他,眼神讥讽,“兰晓干净吗?”
没想到她会忽然这么问,严浩翔一时语塞,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何朝朝冷笑一声,伸手去拿桌上的酒,也不倒进杯子里,直接对嘴来喝。那是纯度颇高的白酒,严浩翔伸手去拦的时候她已经猛灌了一大口。放下酒瓶时她的眼里是浓重的失望:“严浩翔,你怨我跟你耍小性子,怨我不听话都可以,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兰晓呢,你怨我就怨我,何必糟蹋别人。”
“糟蹋?”他轻笑,“我带个女人回去好吃好喝的养着,怎么就成了糟蹋?”
何朝朝仰头又灌了一口酒,周身的戾气稍稍退散,眼神染上了些许似有若无的媚:“你不爱她们,这就是糟蹋。”
“我不爱她们?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她们?”严浩翔看见她酡红的脸,缓缓站起身坐到她身边去,那截白藕似的胳膊就这么被他一手握住,“那你告诉我,我爱的是谁?难不成是你?”
她不善的皱起眉,像是察觉到危险后迅速露出利爪的猫,可是眼里的慵懒出卖了她,那样的眼神不具有杀伤力,让严浩翔轻而易举的固定住了她的大半个身子。何朝朝不情愿地挣了几下,再看向他时,眼神终于涣散。
他不知道她的酒量原来这么浅。
何朝朝眨眨眼,像是想要让理智回笼,最终却是徒劳。迷离的目光落在他领口,她脑袋一歪便靠进了他的怀里:“……对,你得爱我。”说完又觉得不够,贴着他的胸口蹭了蹭,补充道,“……只爱我。”
她终于不再是一直以来冷漠疏离的样子,原来她身上还依旧保有小女孩纯粹的天真。严浩翔伸手把她的发丝拨开,她清秀的五官都在他眼前,生动具体。
可偏偏,那样的纯真里带着危险的吸引力。
“你喝醉了,朝朝。”他低下头,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呼吸相闻。她嘴里辛辣的酒气让他也觉得微醺,低头想去吻她,却被她扭头躲开:“……我没醉。”
“你醉了。”严浩翔低头,轻轻衔住她的耳垂,何朝朝身体一抖,马上意识到自己表现的太过不自然,于是胡乱挥了挥胳膊,想从他怀里爬出去。她要怎么把他的心赚回来,她不知道,从来都没有什么事让她觉得这么棘手。索性假借醉酒,想把该说的话都说出来。
终究没有那样的机会,因为有人叩响了包厢的门。严浩翔的唇从她耳后离开,她听见他淡淡的声音。
“回鼓楼。”
何朝朝第一次来鼓楼,却是在自己装傻买醉的时候。在这之前,她对这里所有的幻想都是一片酒池肉林,声色男女,说白了都是交易。手臂环在严浩翔的脖子上,何朝朝看见那座鎏金大门,恍然想起那时候在梦死,也是这样的地方,他跟她说,我们做一次吧。
她的小聪明,终究还是,走到山穷水尽了么。
严浩翔极少在下午时间过来,所以有些女人觉得太新奇,忍不住出门来看。何朝朝被他打横从车里抱出来,脚剐蹭到车门,鞋子就掉了一半。他没看到,径直抱着她往里走,上楼时何朝朝看见站在楼梯口的兰晓,穿了一件她以往最为厌弃的大红色丝绸睡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耳边好像又听见兰晓说,那种锦缎一样的衣服最丑了,跟暴发户似的。
可其实,她穿着那样的衣服很好看,当初说它丑,大抵是因为买不起。路过她身边,严浩翔没有转头,何朝朝的小腿动了动,那只鞋就掉在了兰晓脚下。
仿佛示威。
何朝朝不知道兰晓有没有帮她把鞋捡起来,她只是清楚地知道,她们将不再是朋友。她一开始去靠近兰晓,不过是为了借着接她下班的名头,遇见严浩翔。可人总是有感情的生物,时间久了,何朝朝开始像一个朋友那样为她的未来担忧,偶尔甚至怒其不争。
说到底,开头便不纯粹,那之后再怎么掏心掏肺,也是没用的吧。
眼神从别处移开,何朝朝把头靠进严浩翔怀里。也不知道拐了几个弯,又走了多长的走廊,才终于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下。屋里是简单的双人床,黑色床单被褥,是典型的男人风格。
他把她放倒在宽大的床上,望见她微睁的眼睛。
“酒醒了?”严浩翔伸手捏住她小巧精致的下巴,指肚触碰到的是久违的滑腻。他的喉结动了动,头更低一些,可以闻见她颈间淡淡的味道。若隐若现的馥郁香气,带着让人沉溺的致命危险。他的眼眸垂了垂,望向她白雪般的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