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贰）

3

待到白骨终寒，坟前的荒草终于没过坟头，辗转反侧又是一世。

或许沈清秋带给他的希望太过美好，亦或是痛苦太过刻意刺入骨髓，洛冰河尝试去躲避。

可是世间那么大，心那么小，想见的人太远，不想见的人太近。兜兜转转，该见得不该见得都躲不过。

洛冰河又一次见到了沈清秋。

说来也是奇怪，洛冰河每一次见到沈清秋都是在他意气风发之时。身前的光鲜亮丽被众人所仰望，身后的狼狈不堪被真相所掩埋。上一世是如此，上上世也是如此。

然后，洛冰河像个恶人般揭露他期盼的谎言，像个圣人般拯救他欺辱的凡人，再像个罪人般惩处他肮脏的灵魂。

洛冰河就像这上天派来惩戒沈清秋的一样。

你自作孽不可活，因果报应世世如此。

有时候洛冰河在想：

为什么不改呢？

还是说轮回路上你忘却了这不堪回首的过往，却不曾忘却自己的罪行，将它刻进了命里？

如果有一则罪状书，那沈清秋的每一世罪名都能排几页纸。不同的今生比上一世少一点，该逃的还是逃不过。

不过……这是不是代表，终有一日，你的罪孽不再深重，历经的人世不再像这几世如此无味，走过的路平平坦坦，受过的伤不再重现。

那这样的你还是沈清秋吗？

4

不出洛冰河所料，随着每一世的因果年轮。上一世所少一点的罪孽将功抵过了这一世的罪孽，如此反复循环，直到那罪孽消失不见。

渐渐得，洛冰河也从沈清秋身上得到了未曾有过的甜头。

有时他也觉得奇怪，明明他可以从第三世就跟沈清秋恩断义绝，甚至从沈清秋死后转世开始这样。无视那个擦肩而过，无视那张刻入骨髓的脸庞，无视从前的过往。洛冰河自己也可以坦坦荡荡地活着。

是沈清秋欠下的债太多了，连命抵过都不足以弥补？还是说他自己心甘情愿如此，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

“洛冰河。”

闻声望去，沈清秋脸上挂着浅笑，像是一道微小的光束照进了罅隙中，那困着的黑暗与灰尘被一览无余。

“嗯？”洛冰河缓过神，也回了个笑给他，“怎了？”

沈清秋凝眸细细端详着洛冰河：“我倒想问你怎了，你似乎有很多想跟我说的话。”

“啊……大概是你多虑了。”

沈清秋抿了抿嘴唇，目光往别处撇了撇：“……但愿吧。”

想说的话吗？确实，有很多很多。可是要问的人不一样，想问原来的那个沈清秋，第一世的、第二世的、第三世的……问的话也不同，恨的、爱的、不爱的、离别的、伤心的……

到最后变得什么都说不出口。

不过……洛冰河伸手握住沈清秋。

连原本那个难接近的人都变得如此温柔，不再像以前那样惊心胆战地过日子，不再对所有人防备过深，这样的人都能察觉到自己的异样。

是不是，他也有所变化？

“呵，你这是做什么，矫情。”沈清秋无奈地笑了笑，可也握紧了他的手。

“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沈清秋沉默了片刻，“是吗？说来听听。”

洛冰河不言，沈清秋轻笑：“谅你也做不出什么坏事，罢了。”

原来，那不堪负重的劫能在一句“罢了”之下消失地无声无息。沈清秋那么一个有仇必报的人，竟也如此心胸宽广。

说到底的，沈清秋有错，洛冰河也有错。

先前沈清秋的错是他自己酿的，几世之后，他的错便是洛冰河造的。而后，那给沈清秋造的错也加在了洛冰河自己身上。

最后，沈清秋破天荒得原谅了他，将那错的结果自己担着。

这一切既不是对自己悔过，也不是对洛冰河赎罪。

而是仅仅因为他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