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随着人间的生离死别、爱恨纠葛的辗转，洛冰河愈是能感受到流年的转动。它从前是如此转，往后也是。什么都不会变，又什么都会变。
当那丝银白色的头发出现在眼前，恍然间刺痛了瞳孔时，洛冰河就会不自觉地伸手触及。下一刻，又仿佛碰到了什么灼热的东西，烫了手。
每当这时，沈清秋就会笑笑，许久不言。
洛冰河从前如此，往后也是。
在自己身上看到了些许改变，就会露出这般难以言喻的神色，好像沈清秋受了什么委屈。
然后见洛冰河不释然的样子，就会握住他的手，轻声念道：“又无事，你我不都是这样，时间久了，这满头都得是白头发。”
从前沈清秋是这么说，往后也该是如此，生生世世。
一如他每世都会遇见洛冰河。
他到底是变了，没变的只不过是洛冰河罢了。
洛冰河未有告诉沈清秋，他终是不会老去的。即使看上去他和他相差无几，银发也可以参差不齐地夹杂在其中，但他却是未老去过，只不过是些障眼法罢了。
究竟是为何未有告诉沈清秋？
许是那段记忆并不美好罢了，沈清秋记不起，他自己也不愿回去。
他不敢也不想。
接下去的结局，便是愈渐变差的身体，平和的心态还有越来越温柔的笑。最后这些换来了一方坟墓和坟前草，洛冰河握着那垂下去的、渐渐冰凉的，想当然地接受了。
每一世不都是这样吗？只不过少了些从前的痛苦、仇恨，多了份温柔、静好罢了。
洛冰河冷漠地伸手，轻触了那弓着腰的荒草。微风熏过荒草的额头，摩挲着洛冰河的手。淡凉的风不禁让洛冰河想起从前的日子，他陪过沈清秋走过很多事，回忆以前日子的时刻有很多次，而回忆的大多都是温柔的，平淡的。
以此，来抚慰某刻被这一世的沈清秋伤到的自己。
这是在找甜头吃。
而此刻，洛冰河却想到了从前那段不堪的，令自己想要毁灭的日子。
这是在找苦头吃。
恍然间，洛冰河觉得，他还是恨着沈清秋的。
身前他可以狠狠地赐自己一把刀，扎在那个心底的最深处。身后他可以坦坦荡荡——至少解脱般的离开。然后再重新另一个人生，还重新结识了待他好的自己。
他什么都没记得，甚至没记得自己曾经伤过他，并且没记得自己喜欢过他。
他既仁慈，又狠心。
而那狠心的刀胜过了仁慈的心。
洛冰河偏了下头，冷漠地凝视了那坟墓，接着站起了身，撂下了句：
“我走了，你也走好。”
那轻轻地如风，挂到了云上的雨。
我不去找你了，好过。
6
洛冰河敛下眼睫，把玩着手中的杯子。
他以为他在经过了几个沈清秋的轮回，他就真的非沈清秋不可了。原来他真的可以说舍弃就舍弃了，某一刻，他也觉得自己很混蛋。
明明他可以每一世都这么下去，到最后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时间可以抹平从前的过往，可以久到让他将以前沈清秋对自己做的一切都忘却，久到那相濡以沫、白头偕老，久到最后沈清秋的世界只剩下洛冰河。
可是，他放弃了。
洛冰河觉得他自己就是在作贱。
谁不想要岁月静好，同自己想要的人一起共度余生。
可他却选择沉溺在那不可回头的过往，继续留在那段日子。
以忆中苦为梦，以命中劫为食。
罢了，就当是……给沈清秋赔罪吧。
他的命里可以少点自己，可以一帆风顺，可以同凡人一样渡完余生，可以郎才女貌、子孙满堂。
就像他命里不曾有过“沈九”这般顺利。
而他，会在另一个地方，重新看看这个世界。
看看这个没有沈清秋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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