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哥,怎么起这么早?”昏暗的寝室内,舍友揉着眼睛模模糊糊问,“……才刚七点,今天没课。”
少年身上套着白色短袖,正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书包,半晌未应。
“你怎么穿白色啊,我还以为你衣柜里衣服只有黑色呢。”另一位舍友也被动静闹醒,随意一瞥,笑着调侃。
蔡徐坤单肩挎起包,拿起桌边的鸭舌帽戴在头上,碎发微微遮住眉眼。
答非所问:“走了。”
几位舍友茫然,均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讨论:“他刚刚是不是笑了一下?”
“我也看到了,他居然会笑?”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咱坤哥心情这么美滋滋。”
……
室外阳光明媚,T大校园里人流散乱。葱绿的树叶在水泥地面上圈出大片大片的阴影,光亮穿透缝隙漏下几点。
蔡徐坤掐着表,在校门口拦了辆出租车,淡淡道:“去九月巷。”
司机乐呵呵地应了声“好嘞”,便脚踩油门快速行驶在马路上。
他要去九月巷买酥饼。
高三的某一次难得的假期,孟知染拉着他去新开的九月巷逛街买吃的。小姑娘兴致很高,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信誓旦旦地跟他说:“还是那家酥饼最好吃!”
他无奈地笑:“很喜欢?”
“嗯!特别喜欢!”孟知染脸上扬起笑意,眼睛都弯成月牙儿,“以后我们要常来这里吃酥饼!”
思及此,蔡徐坤唇角微弯,落在窗外的目光也不自觉变得柔和。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到他的神情,挑眉开了话题:“小伙子心情蛮好啊?”
他闻言侧头抬眸,而后轻轻颔首:“嗯,女朋友要回国了。”
“哎哟,那是件喜事儿啊,怪不得这么高兴。”司机叔叔爽朗的笑声顿时充盈着整个车间。
蔡徐坤没再回应,只是心底更加雀跃,耐不住的想念与隐隐的期待将他整个人包围住,像裹了一层甜蜜的糖。
九月巷在早间也生意火爆,嘈杂的人声不绝于耳,略显古风式的建筑两年多也没有太大变化。
这是蔡徐坤第二次来这儿,她走以后,就再没来过了。
他按着记忆里的路线寻找着那家酥饼店,绕了半天,才气喘吁吁地站在店铺门口,拿出手机扫了一盒酥饼的钱:“老板娘,来一盒酥饼。”
老板娘匆忙地招呼着客人,闻声一喜:“诶哟,是你啊小帅哥!”
“之前和你一起来的小美女呢?”
蔡徐坤轻松地笑起来:“她今天没时间,下回再一起来您这儿买酥饼。”
老板娘笑呵呵地应好,眼角的皱纹都笑得挤成一团。动作利索地打包好一盒酥饼,就双手递到他手上。
她对这对小情侣印象很深。
孟知染当初一进店就絮絮叨叨地跟她唠着磕儿,小姑娘说话讨人喜欢,笑容灿烂,乖巧又懂事。旁边跟着她的男生虽然不爱说话,却很会照顾人。
她一眼就看出来了,这男孩喜欢小姑娘喜欢的紧。
“记得下次一起来啊!”老板娘抬起手对着蔡徐坤挥了两下,便转头继续忙活店里的生意。
……
时值八月,滚烫的气流扑面而来,灼人皮肤。蔡徐坤怀里抱着那盒酥饼,侧头静静看着玻璃窗外帧帧幕幕划过的景物。
良久后,他微微仰头,闭了闭眼。
……两年了。
像是眨眼就过,又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但不管哪种境况,只增不减的依旧是他满心满眼的想念情绪。
他已经记不太清这两年是怎样过来的了。不停用学习麻痹自己,填满生活,让自己空不出时间去想她,这样才能让每一天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拼命向前跑,跨越无限拉长的时光岁月,追逐光,更想伸手触碰。
好像到了这一刻,一切终于要尘埃落定。
蔡徐坤沉了口气,心跳逐渐加快起来。
出租车带着他驶向机场,他瞟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方的时间,距离9点还有半个小时。
她的飞机9点半到。
手指点开微信,他有些怔然地盯着两人的聊天界面,忽地眼睛有些酸涩。
最新一条消息,是孟知染十多个小时前发来的。
孟知染:【我要上飞机啦,记得来接我!!】
再往上划,其实他们聊天的次数并不多。他这两年在校很忙,一直想早日完成学业尽快创业,变得足够强大。
起码,有能力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于是,时常接不着她的电话。每每他懊恼又愧疚地对着小姑娘道歉时,对面的人儿却又善解人意地跟他说没关系,她也很忙,没有在傻乎乎地一直等着。
他不清楚她的情况,感冒没有生病没有,有没有不舒服,学业是否顺利,每天开不开心,一切都不知道。无暇去问,她也不肯说。
孟知染总是报喜不报忧。
他心疼极了,只想安安静静地将她圈进怀里,温柔地揉揉她的脑袋,亲亲她。
他明白她所有的委屈与不安。
脑中一团浆糊,乱麻似的打着转。愈想便愈发难以控制情绪,眼眶不自觉地泛起红。
车程不长,蔡徐坤下车时恰好九点。
机场与两年前相比变化不大,同样嘈杂喧闹的环境,同样冰冷又带着磁性的广播声,同样熟悉而无法忘却的场景。
那个勾着腰一言不发,眼皮发肿的女孩似乎仍在他眼中,隔着同样长的距离,被他远远观望。
蔡徐坤缓缓迈步走向孟知染曾经候机的那一排座位,修长的指尖勾着酥饼盒的提绳,站于那处发了会儿呆。
“我一直觉得你穿白色最好看了!”
她曾经这样笑着说过。
两年间,他都不曾穿过白色衣服了。
蔡徐坤微垂着头,扫了一眼身上干净无暇的白色短袖,唇角很轻地提了下。
她会喜欢的。
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直到时间一点点流逝,他才恍然回神,走向接机口。
这里人流紧促,他选了个合适的位置站着,低头瞄表。
还有五分钟。
飞机降落的轰鸣声隔着窗减弱好几个度地传来,蔡徐坤目光紧紧盯着那架落地的飞机,心脏跳动得飞快。
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里鼓动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震在耳边。
手指不住地蜷起,周边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不见,只剩他唯一的感官意识。
零零散散的人影逐渐映入眼帘。
蔡徐坤十分确信,哪怕隔了两年时光,他依旧能在人群中一眼找到她。
这是称为爱意本能的东西。
焦急又期待的眼神迅速扫过走出来的每一个人,他明亮的双眸一次次聚焦,却在确定最后一个出来的乘客也不是她之后,慢慢地、黯淡下去。
他拧起好看的眉头,眨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喉结上下滚动了下。
巨大的猜测和疑惑将他整个人笼罩住,像濒死的鱼缺氧,在水面上下浮沉来去,妄想汲取生的希望。
机场内有欢声笑语,有团聚的低泣哭声,却独独少了属于他们的那一部分。
他不止一次地幻想过那个部分——
稍稍长高了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会猛地扑进他怀里,用脸颊亲昵地蹭他,甚至连行李箱都暂时遗落在原地。
会拽着他的手臂摇摇晃晃,撒着娇诉说自己的思念,然后踮起脚尖在他颊边、或是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会惊喜地看着他手中的酥饼盒,傻乎乎地红了眼眶,牵着他的手默默哭个不停,又吞吞咽咽地说自己有多感动。
那么多生动鲜活的画面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中,每一个无法入眠、辗转反侧的夜里,每一刻疲惫不堪、难以喘息的缝隙。
可终究不再。
……
那一天,恰是农历八月十五中秋团圆的日子。
蔡徐坤在机场站了整整一日,从白昼到漫无边际的黑夜,站到双腿发酸麻木,站到机场只剩寥寥无几的人,站到酥饼早早失去温度。
他终是心灰意冷,心脏像被人碾碎后千刀万剐,废成垃圾随意丢弃。
站在刺骨的晚风中,他抬头看见玉盘似的灿烂的月亮,眼皮很重很重。
只是悄悄地想——
这天人间万家灯火通明,悲欢离合被幸福美满轻柔拭去,了无痕迹,肆意温馨。
他的月亮,却再也不是圆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