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深，昏暗的卧室内窗帘半拉。莹白的月光漏着几段空隙掉进来，零碎地铺满窗边。

　　头顶的灯光颜色温暖，光亮散落，静谧无声。

　　床上安稳地躺着个女孩儿，嘴里还嘟嘟囔囔着什么。双眼紧闭，眼周却发肿通红。她的脸上还有未拭的泪痕，唇色被酒精染得鲜艳。

　　范丞丞心脏一滞，垂在腿边的手指缓慢蜷起。像面对着某种上瘾的毒药，明知靠近伤人，依旧食髓知味。

　　他将耳朵凑在少女唇边。

　　一些字眼从她嘴里蹦出，带着可怜意味。

　　“蔡徐坤……”

　　“我……真的……好想你。”

　　“对不起……”

　　他是这样的明白，口中那人对她究竟有多么重要。却仍旧不肯服气，满心满眼的嫉妒情绪冲上大脑。

　　男人用指腹温柔地蹭她眼角，浅浅一笑。

　　而后轻轻为她掖好被子，双手扶着她愈发瘦弱的肩膀，微微俯身，双唇落于她额心极轻极轻地吻了下。

　　“晚安，染染。”

　　带着满足的笑意，范丞丞关闭房间的大灯，只留了床头一盏亮着光芒。

　　悄无声息地离去。

　　也并未注意到，床上那人生理性反应似的不知不觉拧起的眉头。

　　隔日，孟知染是被刺眼的阳光叫醒的。

　　她手背抵在眼皮上，极不舒服地摸过额头，翻了个身继续躺着。

　　宿醉的结果就是大脑极其沉重。

　　她对昨晚的事断了片儿，一时间也没来得及反应是谁送自己回来的。只是揉着太阳穴缓神，然后磨蹭着爬起来。

　　摸索到床头的手机，她刚点亮屏幕，目光率先望见醒目的“9:55”，随后便是满屏的未接来电。

　　有池挽末的，有孟寻的，有范丞丞的，还有……他的。

　　孟知染心狠狠一跳，指尖几乎是颤抖地解锁手机，脑海里是挥之不去的，蔡徐坤给她打的三十九通未接来电。

　　她要怎么办，回过去吗。

　　又要说些什么，来解释这一切。

　　但那人似乎并没给她犹豫的时间，没到一分钟，拨来了第四十通来电。

　　孟知染急匆匆地按了接听。

　　似是没想到她会接，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怔住了，一时沉默。

　　没有一个人先开口。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对面传来沙哑的一声：“……喂。”

　　听见他的声音，孟知染昨夜消遣许久妄图抹去的情绪又浮上心头，鼻尖很快一酸。

　　“蔡徐坤。”

　　她带着哽咽，喊他的名字。

　　“嗯。”他嗓音很淡。

　　对话至此停下，又无人再说。

　　孟知染头一回死死压着哭声，泪珠一粒粒掉在床单上，支离破碎。

　　“孟知染。”他第一次这样喊她的名字，失了往日所有的温柔宠溺。

　　不是染染，不是宝宝，是完完整整的孟知染。

　　“……”

　　半晌，似乎又觉得语气过重，轻轻啧了声。

　　蔡徐坤平复了一会儿难抑的怒火，努力放轻声音：“只要你解释，我就听。”

　　其实她真的很难做。

　　她没有任何权利再次轻轻松松地和他说，我还得再待个几年，具体不清楚，你就等着我吧。

　　她没有资格让他心甘情愿独守那么长一段的时光空白。

　　上辈子，已经让他等得够久了。

　　“对不起。”她闭眼，极为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说，“我还不能回去……”

　　那边传来的是一片死寂。

　　“蔡徐坤，我是认真的。我现在真的不清楚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回国，你……你如果等不了，就换个人喜欢吧，我不会拦着的。”

　　“我……真的希望你幸福快乐，而不是每天数着日子过着毫无意义的生活。”

　　“……对不起。”

　　“我很抱歉。”

　　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大堆，只是急促地想传递给他一个信息：

　　喜欢我真的很累的话，就算了吧，换个人喜欢。

　　哪怕我失去你。

　　哪怕我们分离。

　　我也只希望你过得好，一定要好。

　　我爱你。

　　……

　　最后的最后，早已褪去青涩的少年嗓音很沉很沉地应着：“好。”

　　电话挂断。

　　至此，稀碎的流年终止滚动，世界变换苍白，蕴着过往的一切。

　　消失、消散。

　　再也无法拼合。

　　三年后，首都机场。

　　天气晴朗无云，日光普照。树荫苍绿，水泥地滚烫，人群有条不紊地从出机口流出。

　　“我早就租好了啊，还不信我？”金发耀眼的池挽末一手挽着人，一手拖着行李箱挑眉道。

　　孟知染被她勾着手臂，有些无奈地回：“好好好，我哪里说不信了。”

　　深呼吸，窜入鼻尖的是国内的新鲜空气，池挽末感慨：“这么数数，我都快八年没回过国了。”

　　“啊不，中间回过几次，但是待的时间都不长。”她撇撇嘴，继续说：“还是在这里舒服。”

　　孟知染淡淡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抬眼望着记忆中有些模糊的景象，眼眶湿热了。

　　她微仰着头，把眼泪倒回去，展露一个释然的微笑。

　　“好啦，别这么伤感，好不容易回来。”池挽末见状轻拍着她的背脊，安慰道。

　　孟知染笑：“嗯，我知道。”

　　这是漫长却平淡的三年。

　　没再有轰轰烈烈的情绪，没再有漫无止境的争吵，只有修不完的课，写不完的论文，和忙不完的工作。

　　孟知染毕业后在美国实习了一年，才在孟寻的准许下买机票回国，和池挽末一起。

　　两人都打算在国内定居下来，于是池挽末提前托朋友帮忙在市区内租了套公寓，暂时居住。

　　孟知染不想回家，也不想再依靠孟寻生活下去，于是坦然接受了池挽末的邀请，两人继续成为室友。

　　这三年间，她和蔡徐坤没有联系过一次。

　　她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早已被对方拉黑，或是删除电话号码。于是狠了心，一个电话也没有拨过。

　　没有勇气，更没有缘由。

　　只是她从未忘记过高中时候的种种。他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笑容，每一次亲吻，每一句令人心动的话语。

　　早早刻入骨髓，即便粉碎了也有迹可循。

　　她总会在被学业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翻看两人的聊天记录。

　　孟知染说不清自己想抓住些什么，就像她不明白自己买机票回国的那一刻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又是清醒的。

　　绝对不仅仅是为了归国，为了父母，为了朋友。

　　她知道自己的私心，她两辈子的执念。

　　那个人。

　　那个名字。

——————————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你们想要寄刀片的作者终于把虐的部分写完了，接下来请收看——

《孟知染追夫日常》《我知道她还喜欢我我也还喜欢她但我就是不说》《疑似有一个情敌要登场了》

昨天那章被虐到了吗？好吧我自己也被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