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永和宫的庭院里还带着些许凉意。小小的筠涵公主被奶嬷嬷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正摇摇晃晃地尝试走路。她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色小棉袄，像个小福娃，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前方几步远的哥哥弘历，小嘴咿咿呀呀地喊着：“哥……哥……”，一边努力迈开小短腿，颤颤巍巍地往前扑。
她每一步都走得不太稳当，旁边侍立的宫女太监们个个屏息凝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伸着手虚护在周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位金贵的小主子一个不慎摔着了。
“慢点！慢点！”弘历见状，哪里还站得住，立刻小跑着迎上前，弯下腰，稳稳地将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的妹妹一把捞起，抱在怀里，语气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混合着关心和故作老成的责备，“刚学会走几步路，就想着跑了？也不怕摔个跟头，磕疼了又要哭鼻子。”
筠涵到了哥哥怀里，立刻伸出小胖手抓住他的衣襟，咯咯地笑起来，仿佛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壮举。
乌希哈从殿内走出，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对弘历说道：“皇上不是准了你两日假，不用去上书房吗？怎的也不多睡一会儿？这一大早的，就从阿哥所跑过来了。”
弘历抱着妹妹道：“回额娘，儿子早起读书习惯了，到了时辰自个儿就醒了，躺在床上也睡不着，便想着过来给额娘请安，也能瞧瞧妹妹。”
他逗弄着怀里的筠涵，似乎忽然想起一事，脸上的轻松神色收敛了些，对周围的宫人挥了挥手：“你们都先退下吧，我与额娘说会儿话。”
待宫人们依言退到听不见交谈的距离外，弘历才压低声音对乌希哈说道：“额娘，儿子想起一事。昨日下午，儿子在武场练习骑射时，遇上十叔了。”
乌希哈闻言，神色微微一凝，立刻问道：“哦？怎么回事？他可与你说了什么？当时还有何人在场？你皇阿玛可知晓此事？”一连串的问题显示出她对此事的重视和警觉。
弘历见额娘如此紧张，连忙详细解释：“额娘放心，当时三哥也在，我们兄弟二人正在练箭靶。武场靠近兵部衙门，十叔或许是路过。他并未与儿子多说什么，只是……以长辈的身份，指导了一下我和三哥的射箭姿势和发力技巧，说了几句‘姿势要稳，眼神要准’之类的话，瞧着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指点完便离开了，并未多做停留。”
乌希哈仔细听着，紧绷的神情这才稍稍放松，沉吟道：“嗯……武场是公开之地，你与三阿哥同在，他又是以指导骑射的名义，听起来倒不算刻意接近，尚在情理之中。”她最怕的是敦亲王私下、单独地来找弘历。
弘历有些不解地看着额娘：“额娘，您是否……太过小心了些？十叔毕竟是皇阿玛的弟弟，是我们的叔父，在武场遇见，指导侄儿骑射，也是常理啊。”
乌希哈看着儿子尚且稚嫩却已初显沉稳的脸庞，心中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语气严肃地教导道：“弘历，你需记住，在这紫禁城里，尤其是在你皇阿玛面前，没有什么事情是纯粹的‘常理’。你皇阿玛生性谨慎，尤其是他手下的粘杆处，耳目遍布。若敦亲王是特意寻了机会来接近你，与你私下交谈，落在你皇阿玛眼里，会作何想？”
她顿了顿，点明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会疑心你是否与敦亲王过往甚密，甚至疑心你们是否结为一党！别忘了，前几日额娘刚召见过敦亲王福晋。若紧接着敦亲王就与你有所接触，这接连的巧合，怎能不让你皇阿玛心生疑虑？天家无小事，更无纯粹的亲情，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你可明白？”
弘历虽然年纪尚轻，但自幼在宫中长大，又得乌希哈悉心教导，早已比同龄人更懂权谋机变。他闻言，神色一凛，立刻郑重地点头：“额娘教诲的是，是儿子思虑不周了。儿子定当时刻谨记，注意分寸，绝不敢行差踏错，让额娘忧心。”
看着儿子懂事的样子，乌希哈心中既感欣慰，又有一丝难以言说的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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