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话
“就这?”河图嫌弃地提着那本彩色地理图的一角,把它丢回给高天鹤,好像怕这玩意脏了自己的手,“别说是藏宝之处了,这书连地名都标得不对,难怪你们无功而返。”
“我看呀,”河图呷一口量杯里的泸州老窖,“诸位还是去找找正版吧。”
“可是正版又要去哪里找呢,”高天鹤温顺作揖,“还请您老指点呢。”
“啊呜……”河图一口吞掉一个酱肉小笼包,露出满足的微笑。
“浮珑。”采花狐不紧不慢地说。
浮珑是盗墓团的最大据点所在,也是蔡程昱的老家。突然之间要回浮珑了,盗墓团里里外外的人都还蛮高兴。
“说起来,我还真没到蔡蔡家里去玩过。”张超拿指尖碰碰高天鹤的肩膀,后者表示:“别看我,我也没去过。”
“那这次岂不是要去跟蔡蔡见家长了?”李文豹说。
就这一句话,让高天鹤慌张了一路,纠结着到时面对蔡程昱母亲的种种细节。
蔡程昱的妈妈是那种典型的娴雅知性的南方女子,相处起来很让人心绪舒和,饶是高天鹤心里紧张得四面大鼓擂得山响,也能平稳地坐下来跟她对答如流。
蔡妈妈出嫁以后从未离开过浮珑,眼里心里只有自己的小家。她很喜欢高天鹤,同他谈话谈得投机。高天鹤想,那恐怕也不过是因为蔡蔡喜欢他,爱屋及乌罢了。
这样也好,至少家长这一关是过了,高天鹤松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去找地理图了。
这次要去见的人,对盗墓团来说,也不是什么生人了:据可靠消息,《十四山海地理图》的持有者身在浮珑,正是本郡的督邮简弘亦。
“你该不会还得色诱他吧?”马佳逗高天鹤。
“你又知道了?”蔡程昱噎马佳。
去见督邮总不能呼啦啦去这么一大帮人,高天鹤只带了陈博豪和李文豹两个擅长社交的。另外是蔡程昱不放心他去会“老相好”,指名要张超跟着去。
几个人打了个滴滴,在督邮府外的长街上下了车。高天鹤看到那路边有个卖树莓的,想起简弘亦正好爱吃树莓,就叫着陈博豪去给他买一点。这边厢,张超赶紧把这事原原本本跟蔡程昱讲了。
那树莓摊子周边已经围了几个人,其中一个丰神俊朗的青年男子留意到高天鹤给岔了钱,便悄悄地提醒他。
“小伙子,瞧细致了,你拿的那是冥币。”
高天鹤一恍然,赶紧把手里的钞纸拢进了袖筒里。那男人也是心地好,索性拿自己的手机替他扫码付了款。张超举起手机,对着高天鹤和那男的拍了一张,发给蔡程昱:“注意了啊,蔡蔡,你的潜在情敌出现了。”
“谢谢!谢谢!”高天鹤提着树莓,连连给人鞠躬,摸遍了全身的口袋,却发现身上带的钱已经悉数化为了冥币。
浮珑是个纸醉金迷的地界,这里的小鬼好用冥币偷梁换柱,窃取生者的真金白银,再假扮作活人去赌馆和风月场所花销。类似今天的这种事,高天鹤往常也不是没有碰上过。只不过,今天这鬼的道行明显很深,才让高天鹤一点没有察觉地就中了招。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微信转给您吧!”高天鹤说。
“不用了,反正他转的那钱也是幻术。”
清冷的调子响起,高天鹤这才注意到,方才那帮他垫了钱的男子并非是一个人来买树莓的,在他的身后,还寸步不离地跟着个男孩儿。
说他是个孩子吧,你看那张脸,又仿佛是饱经沧桑的面貌;说他真的成熟吧,却又分明只有个十六七岁的光景。高天鹤一时叫这人的年龄给迷惑住了,猜不透他到底多少岁。
蔡程昱打字慢,他的消息过来时,刚巧那俊秀的男人正在跟高天鹤一行介绍自己和身边那位:“我叫孟鹤堂,这位是我的搭档,周九良。”
而蔡程昱发来的消息是:“那俩人我认识!”
张超看一眼手机,不免“嗯?”了一声。高天鹤问他怎么了,他便对孟鹤堂道:“方才我朋友蔡蔡说,他认识您二位。”
“蔡蔡?哪个蔡蔡?”孟鹤堂想不起来,周九良便语气淡淡地提醒他:“蔡程昱,声儿挺大内小孩儿。”
“哦,蔡蔡啊!”孟鹤堂一拍大腿,这下他想起来了。
这孟鹤堂是京都府天桥那一片的散仙,最近要上天庭做官了,走程序来浮珑历个劫。周九良是孟鹤堂从小带大的孩子,自然也跟着他一起。
若说蔡程昱是麒麟的远亲,那么周九良就是麒麟的远远亲。认真论起来,他们两个倒也能算是一表三千里的同宗兄弟。往上倒个十几代,老祖宗是一母同胞的血亲。所以,蔡程昱以前住在浮珑时,偶尔也能碰上孟鹤堂带着周九良回娘家串门。那两个人从十年前就是现在这般样貌,岁月川流,在他们身上却是不着痕迹的。
闲话完了家常,也到时候就此别过了。临走的时候,孟鹤堂还把高天鹤叫走,偷摸着告诉了他什么事。张超竖着耳朵听得仔细,无奈还是一个字也没听清。
进督邮府极容易,只是这时候简弘亦还睡着没起。盗墓团的人不算什么贵客,赐座看茶自然是侈谈。于是乎,这四人只能在太阳地里站大院中等着简弘亦起床。
当时正是盛夏,太阳毒辣辣地晒下来,高天鹤他们靠墙根立了一排,活像小学生罚站。
衙役们各忙各的,盗墓团就这么被晾在了一边。等了一炷香,才终于从督邮的起居室里推门泄出一条人影来,却仍不是简弘亦。
这人高天鹤没见过,但他猜得出是谁:袅袅娜娜一个美妇人,薄施一点胭脂,仪态端方,样子也美,想来就是马佳所言简弘亦那位感情很好的夫人。
“几位这是?”徐梦笛迟疑着问。
“姐姐好!”李文豹乖巧地答道,“我们是来求见简大人的,现在在等他。”
不知是小豹子实在过于可爱,还是得益于那声“姐姐”的奇效,总之,徐梦笛把这伙人带进了室内,还差人给他们搬来了四把椅子。
张超立刻陷进椅子深处,翘起二郎腿。见状,陈博豪和李文豹也在他两旁坐下来。
“树莓,”高天鹤还站着,提着袋子,递到徐梦笛手边,“送给简大哥的。”
“谢谢,”徐梦笛把树莓接下,随手放到一边的小茶几上,“不过弘亦现在已经不爱吃树莓了。”
“你们先坐,我去看看他起来了没。真是抱歉,昨晚我老公加班加点办公到后半夜,所以今天必须得多睡一会儿。”徐梦笛说着,也不等那几个人的回音,径自进了内室。
如此又等了二十分钟,简弘亦才一面系着短袖衬衫的扣子,一面打着呵欠从卧室里走出来会客。这一次,徐梦笛并没有再出现。
“早啊,你们。”简弘亦心不在焉地应承了一声,坐到他的摇椅里。高天鹤感觉,这人恐怕下一秒就要再次睡过去了。
防微杜渐,斩草除根。高天鹤深吸一口气,大喊一声“简大哥早!”,意图直接消灭盘踞在简弘亦脑海里的睡魔。
“嗯?”简弘亦果然清醒了,顶着俩巨大的眼袋看过来。
“你是……鹤鹤?”
“对啊,简大哥,我……”
话还没说完,简弘亦就捂着自己的爆炸头钻回了屋。
“你们等我一下!”
五分钟后,简弘亦第二次出来,简直是大变活人。装束整齐,脸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头发在脑后梳了起来,还用发胶定了个型。
“嘿嘿,鹤鹤你来啦?”简弘亦憨笑着又坐上那把摇椅。
“嗯,简大哥,我这次来是……专程来给你送树莓的!”
高天鹤跳起来,跑到小茶几旁拿起那袋树莓。他在想,怎样才能不那么突兀地引出地理图的话题。
“哇哦,”简弘亦夸张地惊叹,“鹤鹤还记得我喜欢吃树莓啊,太感动了!”
“嘿嘿嘿,因为是简大哥你爱吃的嘛……”
张超无语吧啦地听着那俩人水到爆炸的尬聊,不得不感叹一句浮夸——比蔡蔡扇眼泪还要浮夸。
他给蔡程昱发微信:“弟啊,你警报可以解除了,我长这么大就没见鹤儿和第二个人这么貌合神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