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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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下雪了，正逢腊月二六。

扬州在银装素裹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迷人。半城烟户，青绿的屋瓦上，无不带有层层的白色点缀。远近诸山在白雪皑皑的覆盖中多了分柔和，与相邻的湛蓝湖水交相呼应，满满的意境把扬州包裹成了一个天外国度。

　　今年的雪下得晚，上天好像是有意要等到过年当前，好给扬州一份最美的新年礼物。

　　何扬被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晃醒，抬眼看到窗外一番景象后立马从床上蹦起来，胡乱套上一件大袄就跑到院子里，欣赏满天雪景。

　　娇柔的雪花缓缓落下，在特定的地点落定，消散。少年伸出手接着晶莹剔透的雪片，白皙的面容在白茫茫的一片中更显洁白纯净。

　　仔细一看，肤如凝脂，面如冠玉，是看一眼就忘不掉的样子。

　　然而，少年脸上的笑容只持续了片刻便恢复了愁容，眼神止不住地往院门口的方向瞟。

　　他回想起自己曾经跟江丞约定过的，初雪要一起看。可自从那天晚上的事情之后，他已经五天没见过江丞了。

　　依稀记得江丞那晚说的话：“在你想清楚之前，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何扬把披在肩头的大袄裹紧了些，心里暗骂江丞狠心，说不来找自己还真就不来了。

　　可仔细想想，他有什么理由怪呢？真正狠心的难道不是自己吗？因为害怕成为那个“特殊”而否决了江丞的一切。

　　何扬长叹一口气，内心复杂无比。

　　“扬扬？” 何军辉刚穿好衣服出门，看到何扬单薄地站在外面，心立马提了起来，“怎么起这么早？”

　　“出来看会儿雪。” 何扬习惯地拉何军辉一把，以防他踩着冰滑倒。

　　“看雪就看雪，怎么也不知道多穿几件衣服？天这么冷，也不怕冻着。” 何军辉把何扬身上的大袄又拉紧了些， “看会儿了就赶紧回去吧，早饭我煮好了，一会儿记得吃。”

　　何军辉几乎每天都是这个点起。因为要提前准备面馆的食材，所以每天早起先在家里准备些简单的，顺便做早饭，剩下的再到面馆里去做。

　　何扬点点头，“我中午就过去帮您。”

　　“不用，先忙你的。” 何军辉打了个寒颤，然后嘱咐何扬快回屋。

　　何军辉刚走到院门口，迎面便撞到了江兆文，身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泡上一杯好茶，三人坐在客厅里都倒吸了口凉气。还好屋里有暖炉，不至于太冷。

　　何扬坐在屋里，却还是忍不住往屋外瞧，盼着能看到江丞的身影。但是他没有来，换来的却是另一个让何扬心颤的消息。

　　江丞一家要回燕京过年了，明早就走。

　　“什么时候定下来的？” 何军辉听完江兆文的话后愣了一下，“时间这么紧，来得及收拾吗？”

　　“也不用收拾什么，燕京家里都有。” 江兆文抿一口茶暖暖身子，“本来也没定下来，但想着阿丞他祖父祖母都在燕京，我又放年假，这年还是得回去过。”

　　“是。” 何军辉点头，“是得回去。”

　　“走之前该跟你们打声招呼。” 江兆文笑笑，“月底前就回来。”

　　何扬几乎是皱着眉听完这段对话的。他心里揪得慌，有那么一瞬间居然想直接冲到江丞家里把他留下。

　　但他知道这样不现实。

　　江兆文抬眼看了看何扬，忽然想到什么，忙问：“小扬要不跟我们一块去？阿丞说你特别喜欢燕京，正好跟我们过去转一圈。”

　　何扬听后眼睛简直放光，但内心周旋了一下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当然想去燕京，可他也不能留下何军辉一个人在这里过年，况且自己跟江丞的情况不清不楚，一起去反而会很麻烦。

　　何军辉试探性地看了看何扬，然后拍拍他膝头，“想去就去，我这边不用操心，有你祖母陪着呢。”

　　江兆文继续邀请道：“等到了燕京还可以带你去看几所好大学，这样你心里还有数些。”

　　“.....不了叔叔，我还是留在这儿吧。” 何扬最终还是回绝道：“至于大学...我想等我考上大学之后再堂堂正正地去。”

　　何扬骨子里其实一直透着一股韧劲和情怀，对于燕京更是有自己的底线在，他要自己考去燕京，不要别人领着他去。

　　江兆文浅浅一笑，“小扬真有骨气。” 说罢，他从身后拿出来一个铁盒，很多地方都生锈了，上面还贴着几张小贴画，“对了，这是阿丞送你的新年礼物，他今天有点不舒服没来，我就替他送了。”

　　何扬缓缓接过铁盒，手在盒面上轻抚两下，然后忙关心道：“他还好吧？”

　　“他皮糙肉厚的，没事儿。”

　　江兆文看到何扬眉间舒展了些许，这才放下心来。他好歹是活了四十多岁的人，两个孩子闹矛盾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亏得他昨天苦口婆心劝说了江丞好久，才叫江丞同意送一个礼物来缓和二人的关系。

　　众人皆怕子无良媒，偏偏这两位父亲成了自己儿子最好的助攻。

　　江兆文一副完成任务的样子，他扶膝起身，“那我就先走了，提前给你们拜个年啊！”

　　江兆文走的时候何扬站在门口愣了好久。望着江兆文在雪中离去的背影，总觉得时移世易。

　　除去童年时期，他和江丞认识的时间并不久，但他总觉得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有无限的长，长到未来的计划里都有他，心里想的都是他。

　　可事到如今，他才觉得有些事情，始终是有个期限的。美好不会永远延长，因为万物守恒。

　　“和小丞吵架了？” 何军辉拍拍何扬的肩头，低头看到何扬紧紧握着那个破旧的铁盒。

　　何扬像是被看穿了，有些发慌，“爸....”

　　“你的心思全写在脸上了，江叔叔都看得出来，你爸我能看不出？” 何军辉用老生常谈的语气道：“人家都给你送礼物表示了，你也别太过傲气了。朋友之间小打小闹很正常，大过年的，别弄得大家都不开心。”

　　“我们俩的事没那么简单。” 何扬很想反驳，他和江丞可不是单纯的朋友之间的问题，但他张不开口。

　　“....总之您别管了。” 何扬烦闷地挠挠头，双手把那个铁盒抱在怀里跑回了房间。

　　何军辉一脸疑惑，最后却还不忘叮嘱：“记得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