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25

腊月二六虽还未到除夕，但镇里已经有小孩开始放烟花了。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炸开，五彩的颜色透过窗户映射进来，照到何扬脸上，与的满面愁容形成鲜明的对比，叫他尽显落寞。

　　他就这么直直地靠在椅背上，抱着江丞送来的盒子愣了一天的神。

　　像是鼓足了勇气，何扬终于将铁盒放置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盖子。

　　里面放着的，是那本爱情散文集。

　　何扬登时噤若寒蝉。

　 自江丞买这本书还不过半年，整本书看上去却好像被用了十多年一样。书面弯曲，因为被某人翻了太多次了；书页有许多的折痕，用来划重点；书上密密麻麻记着太多笔记，承载着某人“艰苦奋斗”的时光。

　　这书上的每一处细节无不诉说着江丞所做的努力。何扬心跳漏了一拍，手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每翻开一页，心中的那道防线就崩塌一些。他自诩自己小心翼翼的守护着这份爱意，可江丞才更是给予了他最大的尊重，将这份情义藏于心中，流于眉眼间。

　　这里的一笔一划，都暗含着江丞的坚持。而他却生生将这份感情撕扯干净，扔回江丞面前，以“不可以”来否定他的一切幻想与希望。

　　何其残忍。

　　几乎是强忍着痛心，何扬翻开最后一页，看到了江丞的字迹，比以往秀气了许多，不知道每天花了多少时间来打磨。

　　“谨以此书聊表心意，新年快乐。”

　　短短的一行字，道尽了江丞的克制。

何扬心里揪得慌，好像经历了切肤之痛。在床上躺着的太子好像感受到了何扬低落的情绪，于是迈着小短腿跑到何扬的腿边握住他的裤脚晃悠。

　　何扬一愣，他弯腰摸摸太子下巴，轻声道：“你也觉得我该去找你爸爸是不是？”

　　何扬一直认为江丞是太子的爸爸，因为准确来说是他给了太子一个家。但这种称呼他从来没有在江丞面前叫过。

　　太子哼唧两声，竟然点了点头以示支持。万物有灵，连一只小猫都懂的道理，换作是人，却多了诸般禁忌。

　　......

　　“爸，我出去一下！”

　　何扬几乎是冲出了院子，蹬上自行车便向着江丞家奔去。

　　他脑子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见到江丞后要说些什么，可潜意识就是推动着他向前走。即便他仍然无法给对方一个准确的答案，他还是要见江丞一面，哪怕只看一眼也足够了。

　　镇外有一段小路没有路灯，因为不常有人走，所以地面坑坑洼洼的。何扬绕开大路选择了这条小路，因为走这里能快一些到江丞家。

　　他跌了一跤，自行车歪斜后被狠狠甩在了一边。手蹭破了皮，露出殷殷血丝，伤口处粘附着泥土。他甩甩手，拍拍磕到地上的膝盖，摆正自行车继续赶路。

　　到江丞家的时候大概晚上七八点，何扬把自行车随意停在居民楼下的一个角落，拖着受伤的腿一步步爬上了五楼。

　　居民楼的楼梯很窄，四周的墙壁也有些泛黄，上面贴满了小广告。上方的灯泡忽明忽暗，将气氛烘托的有些沉重。

　　何扬走到江丞家门前，门外护着一层锈迹斑驳地铁栏，牢牢地锁着。

　　犹豫了几秒敲下了门。李月梅正在洗碗，听到敲门声后喊了句江兆文，示意他去开门。

　　江兆文放下手中报纸，手指推了推眼镜，牢骚一句，“怎么每次都是我。”

　　李月梅挽着袖子站到厨房门口，气势汹汹地瞪了江兆文一眼。江兆文浑身一抖，下意识就向后躲了躲。李月梅骂道：“惯的你，要不你洗碗，我开门。”

　　江兆文闷哼一声，连忙起身去开门。

　　看到何扬那一瞬他踉跄了一下，然后忙把铁栏打开询问：“小扬啊？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吗？”

　　何扬赶紧鞠躬道歉，“叔叔，我还是不放心想来看看江丞，我怕明天就赶不上了。打扰您和阿姨了。”

　　江兆文恍然大悟，他立马把何扬送到江丞房间门口，轻声嘱咐道：“阿丞睡了一下午了，刚才醒来吃了药，这会儿不知道睡了没，你进去瞧瞧吧。”

　　江兆文把何扬推进去之后满意地笑笑。一想到俩孩子闹矛盾还得靠他想计策来解决，他就一脸骄傲。

　　何扬走进房间，看到在床上熟睡的江丞。房间里只有床头的煤油灯散着些许光亮，柔和的光线照向江丞的面容，烘托出了更温柔的眉眼与分明的轮廓线。

　　江丞闭着眼睛好像睡得很沉。他头发沁在枕头里，带有一种与以往不同的易碎感。

　　何扬一步步慢慢挪过去，生怕吵醒了他。他单膝跪到江丞面前，静静看着对方。

　　江丞忽然皱眉，手不自觉抓紧了床单，额头上冒出细小的汗珠。何扬立马直起身子，慌乱的手顿在空中几秒，然后伸手抚摸他的额头。

　　“怎么这么烫....”何扬心疼地替江丞盖紧被子，然后准备起身帮他倒杯热水。

　　右手腕被猛地抓住，何扬原地一怔，低头看到江丞迷糊中紧紧拽着他的那只手。

　　“别走....”

江丞的呢喃让何扬心头一紧，再也不舍得离开了。他再次蹲下，将江丞额前的碎发理净，轻轻拂去他额头上的冷汗。

　　“何扬，别走.....”

　　江丞一遍遍重复着何扬的名字，即便是在昏睡中也一直想着他。何扬眼眶有些湿润，他握紧江丞的手，轻声抚慰道：“我在呢。”

　　江丞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手上忽然用力握紧了一下，眉头也舒展了。

　　“何扬....”

　　“我在。”

　　何扬在此刻给足了江丞安全感。他唤一声，他答一句。他每唤一次，他心里就更疼一分。

　　黄晕的灯光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何扬内心的防线一点点崩塌。他凝视着江丞，鬼使神差地起身吻上他的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