肾炎

一九八三年我二十八岁，那时候我酷爱滑冰；只要一有空就去水上公园滑冰。每次我都滑上三两个小时。元月二号，我滑了不一会儿就感到没劲儿了，当时没多想，一连好几天，不滑冰也感觉乏力，躺着也感觉乏力。我去二附属门诊看大夫，大夫给我检查了一遍，尿蛋白两个加号。开了三天的假，三天以后我再去复查，化验结果还是两个加号。一张住院单开出来，我就明白事儿大了。

我住进了内二科，临床医生和我同岁，他是广州医学院的高才生。大个，皮肤很白，长的很清秀，典型的奶油小生。他人很稳重，特别喜欢文学艺术，和我很快就成了好朋友。我搞到两张朝鲜万寿台艺术团来津演出的票子，把他高兴坏了，按规定病人住院期间是不可私自外出的，晚上他悄悄的把我带出去，我俩观看了那个首场演出。

这个医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给我讲了许多的肾病医学知识。……我已经被确诊慢性肾小球肾炎。我为我的病情担忧。肾小球坏一个是一个，不可逆！全坏掉那就是可怕的尿毒症。吓人不？！我才二十八岁，很多的事情还在等着我去做，理想还没有实现，还没有结婚……

医生说，外国专家来中国讲学，一上台就展开一幅漫画，肾科医生跪在上帝面前祷告。说明西医拿肾病是没有办法的。也就是用激素控制，治标不治本。

住院十多天两个加号纹丝不动，始终没有下降的趋势。听说空军总医院肾内科采用中西医结合治疗肾炎疗效不错，我就转到了空总。

火车地铁公交辗转奔波，我到了空总。肾内科病房，死一样的沉寂。我的心打了一个寒战，进了我的十号病房，一个很年轻的小战士，面色黄黄的，不用看化验单子都会知道这是严重贫血的样子。我和他搭讪：“你怎么了？”他微笑着说：“尿毒症前期”我在心里惊呼：“天呐！我不会也这样吧？！”小战士个子不高，胖乎乎儿的，满脸堆笑。看上去他的心理状态很好。正在床上躺着的一个军人，礼节性的坐了起来，小小的眼睛都笑没了。一口浓郁的川音：“咱们这个科里全都是这个病噻。”这可真是“河里没鱼市上见。”

十号病房就三个病员，好像我年龄最大，可是我的胆子最小，我可是被肾炎给吓着了。也许是他们对这个病的认识不足，也许是他们不畏病魔，甚至是无所畏惧的。

门开了，进来一个大眼睛的护士。护士服的开领露出鲜红的领章。她拿着一套病号服，给我扔在了床上。长长的睫毛呼扇呼扇的：“来，换上，我是你的责任护士，我叫马燕妮，有事找我。”说完她出去了。

这时候我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和病友聊什么，也不知所措，坐在床边上发呆。这么漂亮的护士主管我，似乎也没有给我带来兴奋。我满脑子都是还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一大堆的抽血管子，摆在了治疗车上，护士把车推到了我的床前。

早餐过后开始用药，在这住了两天，病房订餐的伙食让我受不了了，太难吃了！我只能到食堂去点小炒，去食堂要从四楼下到地下一层，经过一条宽大的通道。这顿中饭在食堂吃的还是蛮不错的。回来上楼梯的时候，对面下来一个蓝裤子高跟儿鞋的女兵。我顺着那高跟鞋往上看，无檐帽压着卷卷的刘海儿，大眼睛似乎熟悉，小通鼻梁却又让我感到陌生。我端详着她，她在和我久久地对视着。我上楼的脚步似乎减慢，又好像驻足在楼梯上，她陡然噗嗤地笑了：“看啥？看啥？不认识咋地？！普通话带了一点东北口音。”她这样一来，我确定她是马燕妮。因为我平时见她都是戴个大口罩，这不戴口罩的样子着实让我感到陌生了。

有位高人说过：“一个女孩和你对视五秒钟以上不躲闪，你可以果断的把她拿下。”有道理吗？我的情绪虽然很灰，可是体内的荷尔蒙并没消失。这么漂亮的女护士 ，我要和她搞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那真是汽车轧罗锅儿死也直了。可是啊！我现在啥都没有就有一身的病，有什么资格爱人家？！这小女子，部队医院的护士，起码是个排级干部，那时候北京部队医院的护士十有八九都是高干的千金。我一个天津歌舞剧院拉琴的，父母还都是草民，配得上人家吗？！虽然我小伙儿长的挺帅，但，男人的长相在女人眼里并不重要。人家只是那样的看了我一眼而已，就别胡思乱想了。听老人说，肾炎不能搞对象，要么会加重病情。

当前最大的事情就是把病治好。空总给我用中药的同时，还给我用了炎痛喜康；据说炎痛喜康有个意外的疗效就是消蛋白。一周后这些办法均没奏效。医生又给我用了中成药，这个药是沙市制药厂在祖传秘方的基础上研制出来的。十天以后，我的两个加号变成了加减号。这趟北京不枉此行。从此我就长期服用这个祖传秘方了，出院后也延续服用。

中国民间有高人，不信不行，这么难缠的病都能搞定，人们常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看来什么事情都没有绝对的。

回天津以后，在三年的时间里我都坚持服用这个祖传秘方。病情是稳定了。肾病好了，可是相思病算是得上了；很多年里，马燕妮的大眼睛，长睫毛，总在我的脑子里呼扇，呼扇……我陷入无尽的相思。曾经多少次想去北京找马燕妮，我要当面告诉她，我的肾炎好了，彻底的康复了。可是我没有那个勇气。有的时候想不去也罢，写封信总是可以的吧？！又一想，写信和去北京看她还不是一个意思？！哎呀！算了，算了吧！空总一行把病治好已经是个天大的好事了，怎么还想锦上添花，好事成双吗？！我没那么大的造化哈！见好就收吧！别弄巧成拙，再碰一鼻子灰就没劲了。

就这样，马燕妮成了我心中的女神，一个美丽的邂逅，与马燕妮的相遇变成了一幅美丽的图画，永久的挂在了皎洁的月亮上。让我时常想起，时常的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