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五岁一起当兵的,就是小战友。一直到现在都五十多年了,就成了老战友。
小邢小纪和我,基本都是同岁入伍。七二年他俩去了兰空文工团,半年后小纪被退回来,小邢被送到中央音乐学院进修。
七十年代末,小纪退役回到天津,他被分配到化工局油漆批发部。他的单位也在哈尔滨道,离我们中国大戏院才一百多米,这真是缘分。他一有空就去大戏院找我,我一有空就去找他。
到了改革开放中期,小纪说要辞职下海经商,我一听愣住了:“小纪,不能辞职,风险太大。”
小纪对我的劝阻不屑一顾:“哎,你不懂。”
“你要下海可以,不能办一个留职停薪吗?!这样,万一做生意失败你还有退路,大不了回来上班嘛!你一辞职……这退路就没了嘛!”
“哎,我不愿意那样做。”
话说到这,我还有什么可说的?!路都是自己走的,好自为之吧!
小纪开了一个航空代理售票处,在大理道的一个小洋楼的底层,天津五大道的环境那是太好了,洋气,干净,漂亮。开业典礼我去了,有个比婚宴还喜庆的酒席。我这个小战友也是满心的欢喜,为他高兴,并且改口称呼他纪总。
小纪在兰州民航的时候就是个活宝,爱搞笑,爱凑热闹,好交际,不像我这么死性,傻呆呆的不善交际。他那几年在民航也是没白干,把民航的关系网都弄的明白儿的,否则也不敢玩儿什么代理。
搞航空代理我不懂,也不问,具体他怎么启动怎么运作我一概不知,一概不懂。殊不知他启动这个公司是贷款的了,究竟是找别人贷款还是银行贷款不知道,最终我也不知道他找谁借的钱,反正他是有办法。
我也没有更多的精力去分担他的忧愁。我那时候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总想改变自己,小纪人脉广,我就让他帮我在北京部队文工团找找人,别说,他还真有个朋友在战友文工团,他给我引荐一下,我去北京经过初试复试和政审,顺利考取了战友文工团。这下可了不得了,小纪和很多人吹嘘,高汝营去战友文工团是他给办的。谁能理解这个“办”字?!我理解就是考试的每一个环节都由他去疏通沟沟坎坎,进战友文工团的每一个障碍和阻力都是由他出头来解决,最终我才得以进入战友文工团去工作对不?他说是他给办进去的,他的功绩可就大了去了,他简直就是我的救世主。
人们都说,考战友文工团比登天还难。那是硬碰硬的较量,你没有过硬的本领 ,就是天王老子给你推荐,也是照样不行。咳,不管怎样,我还是很感谢他的。起码我是托了他的福。他女儿结婚,我随礼那可是给的大数。我不是不懂感恩的人。他喜欢唱,我有个蓝牙大音箱,他特别喜欢,二话没说就让他拿走了,那个音箱可是一千大几买的。
他搞演唱会,让我帮他请大乐队,请乐队之前必须有总谱和分谱,一个大交响乐队的分谱都由我帮他解决,他说演出结束给我报销打印谱子的费用,我没想别的,一心去帮他。印谱子花了三千八百块钱,乐队也联系好了,总政歌舞团的交响乐队为他伴奏。他要把总政的乐队剧照印到节目单上去,我找总政的首席,首席把墙上挂着的剧照,摘下来给我,并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把照片搞坏,更不要搞丢,混了一辈子才混了这幅大照片。我满口答应着,拿走了。小纪拿着照片送到照相馆去翻拍。一切准备就绪,结果他突然告诉我,经费紧张,大乐队不用了,改用伴奏带。最终,我花的钱他也不提报销的事儿了。照片也不给我了。为什么呢,他欠照相馆三千块钱,不缴钱照片不让拿走。他没钱给照相馆,我看这照片拿不回来就急了,我怎么跟人家首席交代?!乐队不用了,照片也拿不回来了,我怎么做人?!小纪媳妇又给他拿了三千块钱才把照片换回来。
我都不想和这样的战友来往了。又一想,算了吧!谁让人家给我“办”进了战友文工团呢?!我就想问一个问题,他自己那么酷爱演唱,而且每次演唱都爱穿部队的演出服,在他的生命里是非常非常的热爱艺术热爱部队文工团的,部队文工团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个天堂。我想问问他,你怎么不把你自己给办到战友文工团呢?!
再说小邢,兰空文工团七十年代末撤销,他的媳妇是兰空文工团唱歌的,老丈人是广东省厅级干部。他随媳妇一同转业回广州。小邢拉大贝司的技术很棒,在广州乐团担任贝司首席。
在兰州时我和小纪的关系比和小邢更好一些。小邢有点痞,有时候还有点浑。和小邢分手以后很少联系,我到北京以后联系多了一点。他们乐团总来北京演出嘛,一来北京我总是要请他吃饭的。人到中年的小邢,媳妇和他离婚了,他的性格变了很多,首先不痞了,不像过去那么浑了。相反有点蔫。是生活磨砺的吗?不知道。
小纪这个人太飘,搞一个公司不是那么容易,你得全神贯注全力以赴经营你的企业,他可不是,今天搞演唱会,明天筹备老战友聚会,后天唱歌厅。他的那个售票处没几年就干不下去了。要债的一个接一个地上门。最终售票处关门。
他借来的钱几乎也没干什么正事,首先买了一部车,然后就是挥霍无度的消费。公司关门,账面上没钱,他把车卖了还债,车买的时候贵,卖了还能换回来几个子儿?!那些日子三天两头儿接传票。我都替他愁的慌,咋办呢?!后来人家不告他赖债了,直接告他诈骗。小纪的媳妇跟他正相反,特别稳重又靠谱的一个人。在单位是个重量级人物,人家自己可是挣了不少的钱,没办法,只能从自己的账上转钱替他扛雷。小纪的媳妇跟我说,这个小纪太不让她省心了,这个钱她要不帮他还上,他就得进去。人家媳妇在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老公进去了自己的脸上不好看吧?!离婚吧脸上无光不说,小纪对丈母娘那是孝顺的厉害,媳妇也是看他这一点,把自己挣来的钱都给他搭进去不说,还借了一些钱,好歹算是帮他逃过一劫。
女儿结婚以后有了孩子,需要找保姆帮助送孩子上幼儿园操持家务。小纪公司完蛋了,单位辞职了,欠下债务不说还没有收入,媳妇干脆把他派到北京女儿家,给女儿一家人做饭搞家务。这样一来,小纪也成了北京人,来北京以后,还是到处唱歌,到处聚会喝酒欢闹。他的心可是真大呀!要搁我还不得愁死?!
从那以后出去吃饭没买过单,我对他是又恨又疼,我从来不让他买单,我知道他口袋里没几块钱儿。
他在北京跟我联系就更方便了。小邢经常来北京演出,一到北京就给我打电话,让我开车到他下榻的快捷酒店去接他,反正我也退休了,有的是时间,孩子大学毕业也工作了,我的工资又不低,琴行也不干了。跟老战友一块小聚真的挺好。每次小邢来了我都先去接上小纪再去接小邢。一来二去的,小邢发现每次吃饭都是我买单,小纪只扛着嘴去吃,小邢就跟我说,下次就咱俩吧,别带小纪了。我想,小邢真的还不知道小纪的底细。我觉得带上小纪吃饭的气氛会好些,他比较活跃爱搞笑,让人还是快乐的。
后来我觉得他俩都挺没劲的。有一次他带着二婚的媳妇和义子来北京,直截了当的让我去酒店去接他们吃饭,我去了,那个半傻不灵的娘俩饭桌上从头到尾没跟我说一句话,也没给我俩的杯子里倒过饮料,娘俩互相加菜互相倒饮料。到走的时候,小邢说,她们喜欢吃炒菜,不喜欢吃羊蝎子。我说,她们不喜欢吃也没少吃呀!一大锅羊蝎子连根毛都没剩。吃完了我还得给他送回去。我是上辈子欠你们的,还是这辈子欠你们的?!
地方乐团我干过十几年了,外出都是自己买饭吃,天津乐团到一地,满大街的饭馆子里都是乐团的人。广州乐团和天津如出一辙。最让我觉得没劲的是小邢每次和我一起吃饭的话题没别的,只有广州乐团水平怎么怎么高,比天津乐团水平高一大块,比战友文工团的水平也高一大块。我心里不痛快,每次请他吃饭都是这样的话题,开始我不耐烦的说,行行行,广州乐团天下第一好吧?!等下次找我吃饭还是离不开这个话题,我说,战友文工团不如你们团水平高,战友文工团出去演出一天三顿大餐,演出后一顿宴会,决不会自己出去打食儿吃。我心想吃着我喝着我还扒着我,真缺心眼。
再说小纪,我住院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来看看我就罢了,来看我空着手不好看,买东西他又没钱。我懂他,不计较这些,可是他跟别人说,高汝营病了,一拔管子就死。我换了个电话号,没通知他俩。小纪在民航战友群里说,高汝营死了。你说说这样的战友还能要吗?!我让别的战友拉我进群,我问他,你参加我的追悼会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