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湃呆呆发楞,当妈的开始唠叨了:“你看你那六神无主的德行,总能气得我七窍生烟,你就不能像别人家孩子那么八面玲珑?”支湃回过神来,一边翻出方便面一边回嘴:“您那跳大神儿的词儿赶紧改改吧,从小您就这一套,也不知道升级换代一下。”
“呸!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窝囊玩意儿。你自己煮面吧,我去换衣服。”
支湃草草吃了一包面,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摆弄着这张中国工商银行的储蓄卡,实在想不明白,这是谁邮寄来的呢?难不成里边会有一笔巨款,我就陡然而富了?
支湃噌的坐起身,浑身滚烫,热情高涨,心里暗想:“如果这里边真有个千八百万,那我妈肯定就不会骂我窝囊了,我先去买辆车,什么车能比悍马更牛插呢?”
正在胡思乱想,老爹推门而入:“又发啥呆呢?怪不得你妈说你被黄鼠狼子迷上了呢。”
支湃苦笑着掏出烟递过去:“您怎么不玩了?输了赢了?”
老爷子无名之火陡然而起:“你小子还真是三九天光膀子——抖起来了!啊?你是什么身份呐,我是你爹呀,还是马云是你爹呀?你抽四十八块钱一包的利群?要说你发财了吧,你特娘的回家就空着手?”
支湃尴尬的讪笑,谎话张嘴就来:“朋友结婚,我去给当伴郎,人给了两包烟,即便是我自己买的,您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火啊?”
支湃谄媚的给老爹点上烟,老爷子抽了一口:“嗯,这味道很绵软。对了,你朋友都结婚了,你啥时候结呀?”
支湃赶紧岔开话题:“爸,您玩牌打麻将从来都是不喝水不吃饭,轻伤不会下火线,重伤躺着也得干,今儿怎么舍得下牌桌了?”
“你少在这儿油嘴滑舌的。”支湃的老爹狠狠掐灭烟头,“今儿也是邪门了,从一大早到现在,我们三家输,一家赢,你马大爷手气好的气死人。”
支湃不以为意,调侃道:“玩牌赌钱就得是中午!”
“为啥?”
“因为早晚得输!”支湃嘿嘿一笑。
“你少嬉皮笑脸的,我跟你商量个事儿。”说这话的时候,支湃的父亲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您都五十多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姑娘似的扭捏起来了?”支湃点上烟问道。
“没大没小的找抽呢吧?”老爷子一瞪眼,紧接着又有点害臊地问,“哎,你给家里买的小蚁摄像头,能连接手机,当初你说防盗用,可咱家见天打牌,从来不离人,根本不用防贼,我又是警察出身,没啥用啊。你想想,这玩意能不能有点别的用处?”
支湃瞧着老爹跟一个去相亲的姑娘似的脸都红了,很纳闷:“别的作用?您指什么?”
“榆木脑袋呀,你想想,好好想想。”
支湃眼睛一亮,一脸的坏笑:“您是说用摄像头看着我马大爷的牌?”
支湃父亲的脸更红了:“你这孩子,一肚子坏水儿,不过,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这也未尝不是个办法,毕竟我都输了不少了。”
支湃不以为意:“啥少不少的,要什么手表啊,啥叫多呀,要什么自行车啊!”
“少废话,你连上,我看看。”
支湃用手机上的app连接了家里的摄像头,这才发现,父亲很鸡贼的已经把摄像头对准马大爷的麻将牌了,父亲一把抢过手机,仔细地盯着,嘴里喃喃自语:“这把牌,老马又上听了,胡二五八万。”
话音刚落,老马胡了,对家的王婶儿给点炮了。
支湃父亲一拍大腿:“这特娘的多邪门啊!”
其余三家掏钱,支湃不解地问:“王婶点炮,怎么我妈也得掏钱呐?这是什么玩法?”
支湃父亲摆摆手:“就是普通打法,点炮的给双倍,其他两家给一半,自摸的话三家给双倍。”
支湃在一旁提醒:“爸,我有一个朋友,叫钱串子,他跟我说过,赌桌上十赌九诈,而且,一圈打下来,你必须发现谁是那个猪头。”
老爷子抬起脑袋:“什么?”
支湃解释道:“猪头,就是四个人里最笨的那个,如果一圈麻将打完,你还没发现谁得聊,这就只能说明,你就是那个猪头!”
老爷子炸了:“放你妈的屁,你才是猪头呢!你个兔崽子,不年不节的你回来干啥?成心气我呀?”
支湃无奈:“我这不是给您打比方呢吗,您输钱了火气太大,来,再抽根儿好烟润润嗓子。”
支湃指了指手机屏幕:“我马大爷特别贼,挺狡猾的,他不会玩牌的时候动手脚吧?”
支湃父亲吹胡子瞪眼:“他敢!我是反扒警察,现在虽然不在第一线了,可我眼睛是火眼金睛,接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这又犟又自负的老爹把支湃折磨的没招没辙没咒儿念:“爸,您曾经说过,打牌呀点背不能怨社会,命苦不能怨政府,手气就是运气,听天由命半点不由人,认了吧。”
老爷子把手机扔给了支湃:“你就是一个废物,什么事儿也指不上。”
支湃重新躺回床上,摆弄着手机,他心中暗想,那收破烂的老头用了好几天我的手机,他肯定会在手机上留下一些痕迹。
于是支湃开始翻找,就见浏览器的搜索框里全是什么“纸壳子掺水”“铜丝所少钱一吨”“洗衣机翻新”,看得支湃心灰意冷,他也确定了,当初老头踹自己下河,定是被附魂了。
支湃随手翻了翻前女友叶子的朋友圈,结果,对方设置了三天可见的权限,支湃在百无聊赖一片迷茫中沉沉睡去。
半夜里,支湃被一条短信声给惊醒,他心中大喜:难道是莫小则他们?摸过手机一瞧,竟然是10086欠费提醒的短信。
支湃把手机扔到一旁,可怎么也睡不着了。他翻来覆去就跟烙饼一样,可依然是眼睛瞪的像铜铃,黑暗中,支湃想起了莫小则,想起了思晨和如霜,想起了那些朋友,那些日子。
支湃叹了一口气,实在无聊,他走到客厅里瞧几个人打麻将,就见那位马大爷赢了钱,咋咋呼呼,一脸的志得意满,嘴里唠唠叨叨:“我这手气,那可真是椰风挡不住,犹如神来助,看我自摸一个二饼,靠,是个红中!”
下家的王婶摸了一张,从牌堆里打了一张:八条!
“胡了!”马大爷高兴地推开牌,“卡八条!哈哈,掏钱掏钱。”
支湃的老爸垂头丧气地摸出50,扔给了老马。
支湃看得好笑,心里却觉得有点不对劲,可困劲儿上来了,支湃回屋又接着睡去。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支湃从家里拿了户口本,到当地派出所去申请补办身份证,之后,鬼使神差一般,他来到了一处ATM取款机前,把那张工商行的卡片塞进去,从兜里掏出那张白色卡片看了一眼:090727,他左右环顾见四下无人,深吸一口气,在键盘上输入了这六位数。
果然,进入了查询和取款界面,支湃心中暗道卧草,颤颤巍巍的按了一下查询余额,页面翻转,上边六位数的余额把支湃震惊了,哎呀,这是多少啊,十好几万?不对,后边还有一个小数点,哎呀我去,1096块8毛4。
支湃很泄气的取出了卡,心里骂骂咧咧:“我还想着天降横财出人头地呢,一千多块钱只能算个屁,还不够让我生气呢!”
再次回到小区,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溜溜达达想回家,支湃猛然发现单元门口停了一辆悍马,看见这辆车,支湃气就不打一处来,因为他想起了黎结巴说的悍马功劳了!
支湃抬起脚就想踹一脚,可抬头一瞧,右上方有摄像头。支湃啐了一口:“特娘的,等今儿晚上你还停在这儿,老子把原装漆给你划了!”
支湃回到家里,就见客厅里烟雾缭绕,老爸还在奋战在搓麻第一线,青筋凸起,眼睛泛着红丝,母亲见直拍回来,一脸不快地用手指了指里屋:“支湃,你死哪去了,手机欠费了,打电话找不到你,你以前的那个女朋友来看你了。”
支湃走进屋,就见一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正坐在电脑桌前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书,叶子一脸歉意的站起身:“支湃,你可回来了。”
支湃就感觉所有的血压都窜到脑袋顶上了:“你来干嘛?炫耀一下新男友?还是让我见识见识什么叫悍马功劳啊?”
叶子咬着嘴唇,半晌才说:“支湃,是我对不起你,这位也不是我新男朋友,他是我表哥。”
支湃心里还是酸溜溜的:“表哥?咱俩处对象处了三年,我怎么没听说你有这么趁钱的表哥呀?我的印象里,当表哥的好像没什么好东西呀,天龙八部里王语嫣的表哥慕容复、连城诀中的表哥汪啸风、倚天屠龙记中的表哥卫璧,都不是什么好鸟吧?”
那位高高大大很帅气的小伙有点不耐烦:“叶子,你抓点紧,咱们还有重要的事情呢。”
叶子问:“支湃,之前我送给过你一个手机,你还留着呢吗?能还给我吗?”
支湃反问:“你来,就是为了要回那个破手机?你也不怕磕碜?当初,你说那手机是凭空出现在你枕头旁边的,你说那是神的旨意,神仙送给你的礼物,我当时就是个二b,我特码的竟然相信你了,把手机当成个宝贝,现在想来,我是智商欠费了,脑子不在其位了,鬼迷了心窍了,傻了吧唧被你给整崩溃了。”
一旁的小伙若有所思:“叶子,你说的还真是啊,这小子挺喜欢合辙押韵的。支湃,你就说,那手机在哪呢?我可以花钱买,给你六千,你去买一款最新的手机,行了吧?”
支湃冷冷道:“哎呦,你倒是挺大方挺有钱呐,那行,你俩等着,我拿去。”
支湃出了房间走到厨房,不一会儿返身回来,把手里一个锈钢盆摔到地上:“在这儿呢,那破手机被老子换了盆了,这盆送给你俩,祝你们俩早睡早起早出晚归,早生贵子早死早托生!我就不送你俩了,走吧。”
支湃下了逐客令,叶子却不依不饶:“支湃,你冷静一下,你想想,那个换不锈钢盆给你的人,你还记得吗?有印象吗?”
高个子帅小伙从兜里摸出一沓子钱:“这是一万块,你现在只要交出那手机,这钱就是你的了。”
支湃血脉喷张,气的心跳加速:“老子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我平时就喜欢低调,你俩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起腻。”
支湃的话说的很硬气,忽然,手机铃声响了,手机的铃声还是当初叶子最喜欢的那首蔡健雅的《被驯服的象》:
装不出融入的态度 空气里充斥着虚无
说什么都掩饰不了我这局外人的局促
想不通自己怎么了 想不通世界怎么了
想不通心灵深处 到底变成什么了
迷雾 迷雾 在迷雾
我惊觉自己在原地踏步
到底是谁把我心蒙住 不想再糊涂
迷路 迷路 迷了路
我就彻底被这团迷雾困住
谁能够指引我一条路 带我走上正途
听到这首歌,叶子深情的看了支湃一眼,支湃却非常尴尬,他心里想:手机不是欠费了吗?再一看来电显示,竟然是房东,自己还不敢挂断,只能听着铃声自己灭掉。
这时,外边响起了砸门声,门被砸的山响,支湃的母亲在厨房大喊:“支湃,我在炸酥鱼呢,你去开门。”
支湃借机说道:“我家来客人了,你俩人慢走不送。”
二人无奈,只好跟着支湃往外走。支湃打开房门,就见黎结巴拎着一瓶白酒和一袋熟食站在了门外,黎结巴一眼就瞧见叶子了:“哎……?这,这,这不是叶子吗?你,你咋好意思在登门啊?楼下的那个悍悍悍马,是你俩的吧?坐,坐着舒坦呗?你这是癞蛤蟆跳炕头,不咬人膈应人,懂,懂吗?”
叶子脸一红:“黎明,有好些事儿我没法给你们解释,我们先走了。”
叶子和高个子小伙下楼离去,黎结巴冲着他俩的背影啐了一口:“呸!狗男女!”
支湃挑了个大拇哥:“结巴,你小子怎么找到我家来了?来就来呗,还买什么东西呀?”
黎结巴回道:“不,不是我买的,我今儿下午,去,去你租房的那儿了,你,没没没在,可是有个老头,还,还有一个满脸雀斑的小伙,他他,他俩人说找你有事,让我领,领着他俩来你家!死缠烂打,使劲拽拽拽着我不让走,非得让我带路!”
支湃一惊:“那是我房东,你不会把他俩人带来了吧?”
黎结巴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我被他俩缠住了,躲不开了,只好打了个车,又,又让他俩买了点酒和熟食,然后,我看他俩那,那表情就是挺,挺恨你的,所以,在你们家附近,我就下车逃跑了,跑你家来了!”
支湃拍了拍他的肩膀:“真够朋友!真够意思!这酒不错呀,来,进屋,咱喝点。”
黎结巴进了屋跟支湃的母亲打招呼:“阿阿阿阿阿姨好!在,在家那!?”
支湃的老妈笑的直不起腰:“是你呀,我还以为谁踩了猫尾巴了,啊啊啊的,快进屋,我做的小酥鱼儿。”
“太好了,咱,咱得喝点,我,我带酒来了。”黎结巴把鸡爪子鸭脖子和两瓶白酒递过去。刚要和支湃父亲打招呼,支湃摆了摆手:“别招惹我爸,现在他输急眼了。”
忽然,门口又有敲门叫门声,听声音是叶子,黎结巴大骂:“贱贱贱人,还,还敢回来,我去开,开门!”
支湃紧随其后。
黎结巴开了门,只见叶子站在门外,冲支湃说了声:“支湃,我出门的时候遇见你房东了,他说你有东西落在那儿了,给你送过来了。”
支湃的脑袋嗡的一声。
房东大爷把叶子推开,直接冲进了门,指着鼻子痛骂:“你这孩子,忒不着调哇!有你这么办事儿的吗?你家大人怎么教你做人的?”
他这么一喊,屋里支湃的父母和打牌的那三人也都到了门厅。
支湃的老爸喊了句:“嚷什么呢?”
房东一指支湃:这位是您家公子?
支湃父亲点点头:“您是?”
“我是他房东,这小子把我家电视偷偷给卖了!”
支湃的父亲狠狠瞪了支湃一眼,嘴里却不饶人:“我当什么大事儿呢,子不教父之过,多少钱我赔给你也就是了,别大呼小叫的。”
房东冷笑一声:“你等我说完了,指不定谁大呼小叫呢!他把我房子里沙发电视冰箱洗衣机空调电扇机顶盒热水器,全给我卖了!还把我房子给转租给别人,一口气就租出去三年,这可都是犯法的!”
支湃的父亲吃了一惊,脸上可挂不住了,伸手就要打,支湃滋溜钻到黎结巴身后:“爸,你听我解释。”
叶子和那小伙、黎结巴还有三位牌友都看愣了,没想到支湃竟然混的这么惨,而且胆子这么肥。
房东指着支湃:“你小子缺了大德了,你骗我俩说,你中了上千万的彩票大奖,让我俩人今儿下午来找你,你是脚底下抹油就跑了,手机也欠费了。幸亏,你这个结巴的朋友去找你!”
支湃也不敢接茬儿。
房东老头气的胡子都快撅起来了:“这口吃的孩子更可气,说是打车带我们来找你,半道上还让我给买了白酒和熟食,到了小区门口,他推车门就跑了,把我扔车上了,你俩可真是绝配呀,不当骗子可惜了才华了!我给你交了手机话费,你竟然不接电话,你还算个人吗?”
支湃被当众数落,父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叶子一脸疑惑地瞧着自己,父亲的牌友,那位马大爷一脸的幸灾乐祸,还假装和事佬出来劝架:“行了行了,都消消气,来,屋里坐啊,这事儿咱从长计议。支湃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着调了?啊?你爸爸退居二线,挣钱不容易,你妈妈跳大神挣钱也不容易,你是上过大学的,怎么能这么胡闹呢?啊?做人要厚道啊!”
支湃一听这话,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他噗嗤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