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在逃命路上,魏无羡却一点儿也紧张不起来,骑着一头小花驴,前边有蓝忘机牵着绳子引路,满心都是飘飘然,自在犹如腾云驾雾。只觉得就算现在立即从路旁杀出一堆大小世家,除了煞风景坏人兴致,也没什么。甚至还有心情欣赏月色下的野田。还拔出了腰间的竹笛,想吹奏一曲。
鬼使神差地,他吹出了一段旋律。闻声,蓝忘机的脚步微滞,魏无羡心底则忽然一亮。
魏无羡道:“蓝湛蓝湛,我问你,当年在暮溪山屠戮玄武洞底,你唱给我听的那首歌,到底叫什么名字?”
蓝忘机道:“为何忽然记起来问这个。”
魏无羡道:“你就说吧,叫什么名字。我好像猜出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了。”
大梵山那一夜,他吹出的,正是屠戮玄武洞底,蓝忘机在他身旁轻声吟唱的那段旋律!
蓝忘机道:“没有。”
魏无羡道:“没有?没有名字吗?怎么会没有名字?难道……你自己作的?”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道:“真是你自己作的?!”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道:“怪不得!那啥,我,我再问个事哈。”
他试探着道:“你真是凭这支曲子认出我的话,就是说,你——没在别人面前唱过、弹奏过?”
顿了顿,蓝忘机道:“不曾。”
魏无羡一高兴,也不管自己身处何地,脚一蹬,就踢着小苹果了。小苹果愤怒地大叫起来,似乎想尥蹶子把他掀下去,蓝忘机赶紧扯紧了绳子。魏无羡搂着小苹果的脖子,道:“没事没事,它就这个脾气!就会弹这两下。我们继续说。那你怎么不给这曲子取个名字呢?赶紧给它取个名字吧,要不要我给你提意见?不如就叫……”
正在这时,蓝忘机目光一冷,右手倏然压上了避尘。魏无羡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望去,只见后方路旁一颗树影之后,立着一道漆黑的身影。
一个低低的声音道:“……公子。”
魏无羡刚才笑得太灿烂了,脸上笑容没刹住,道:“温宁?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自己去玩儿吗?”
温宁道:“我刚才听到了笛子。”
魏无羡道:“笛子?等等,我刚才的确是吹过笛子。可我没有召唤你的意思,我就是随便吹吹。”
他指着蓝忘机道:“吹给他听的。”
温宁愣了一阵,道:“哦。”
他盯着蓝忘机与魏无羡看了半晌,仿佛忽然才发觉自己的存在不太合适,道:“那,我先走了。”
蓝忘机冷声道:“站住。”
话一出口,温宁便站住了。魏无羡心道:“蓝湛叫他站住干什么,莫非是要跟他算账?”
蓝忘机道:“让他留下,战力。”
温宁忙道:“好啊。”
蓝忘机没有再多说一句,牵起缰绳,转身继续走。
魏无羡在小苹果背上晃晃悠悠,回头看看。
温宁默默隔了一段距离之后,再次隐藏起来,可他知道,温宁已经跟在了后面。
多了一个‘人'、一双眼睛藏在暗处,他也身不由己地正经了几分,总觉得不能继续发作,有点可惜。
昨晚蓝忘机和魏无羡分析过他们要去哪儿找赤峰尊的头颅,他们觉得脱离蓝氏的秣陵苏氏苏涉有可能是掘墓人,而且他还是金光瑶的得力干将之一,所以他们打算先去秣陵,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两人朝着秣陵方向行了一段路。几日来,因为要避开大小家族、各种关卡的盘查,一直走的是偏僻的乡野小道。沿途插科打诨,偶尔讲讲正事。魏无羡整个人都懒洋洋的,提不起劲来,只有嘴上不停地说话,仿佛要把十三年来没说够的份一次还清。蓝忘机虽然言简意赅,但也是有问必答。越走越是给人一种这是在游历途中的错觉。
一日傍晚,魏无羡道:“口渴了。”
不远处有一户农家,外院绕着篱笆,篱笆里还有土墙围成的里院。蓝忘机道:“借水。”
两人穿入篱笆,走到那户农家门口。贴着年画的木门开着。魏无羡磨蹭了一会儿,没敢进去,蓝忘机道:“没有狗。”
魏无羡立刻迈进了门。
喊了几声,主人不在,满地小鸡。土墙边堆着一个高高稻草垛,插着一只耙子。院子中央放着一张手工木桌,桌上一盆没剥完的豆子。
桌边就是一口井,魏无羡走了过去,正准备把木桶放下去,墙外便传来了脚步声。一前一后两个,该是主人回家来了。
原本根本不必大惊小怪,坦然承认自己是过路口渴的人就行,可魏无羡做多了坏事,偷偷摸摸惯了的,一听到脚步声,立即把蓝忘机扑进了稻草垛之后。
扑完之后魏无羡就后悔了,心道:奇怪?我又不是小偷,为什么要躲?可是,现在出去一定会被当成小偷让人打的。我倒是无所谓,可蓝湛这么冰清玉洁的一个人儿,怎么能被当成小偷呢!从这个角度看蓝湛,蓝湛还是那么好看啊!
这边魏无羡和蓝忘机躲在稻草垛后面,另一边,蓝庭月正在跟一群走尸,苦苦挣扎着。蓝庭月跟着蓝景仪他们偷偷混出来之后,就按着自己在蓝忘机身上留下的痕迹一路找过来。
一开始的时候,只有几个走尸,蓝庭月还能应付,可后来,越来越多的走尸,她体力正在逐渐地消耗,出剑的动作也越来越慢。她于剑法一道并不擅长,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念情,因为一用念情,它的声音会引来父亲的!
蓝庭月一心二用,一边杀敌,一边想办法,一时间没注意到她什么又有一个走尸朝她走过来,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色的身影闪现,将那个走尸拎起,手一拧一扔,然后又去对付其他走尸去了。蓝庭月看着鬼将军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突然间就有些理解了为什么当初金家没有将他挫骨扬灰,而是将他藏起来了。之前关于鬼将军的厉害,她都是从长辈那里听说的,当时只觉得夸张,现在一点儿也不觉得了。
很快,温宁就将那群走尸处理掉了。
蓝庭月走过去,向温宁行了一礼,说道:“谢谢你,鬼……温公子。”蓝庭月记得他是姓温的。
温宁连忙见蓝庭月扶起来,说道:“不……不用。你是公子的女儿。”
公子?蓝庭月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公子是阿爹,于是说道:“一码归一码,你救了我,我自然是要向你道谢的。”
温宁说道:“阿月小姐,我……”
虽然温宁面无表情,但蓝庭月还是感觉到他想告诉自己一些事,可又有些顾忌。于是说道:“温公子,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温宁像是松了一口气,说道:“阿月小姐,公子他其实是很爱你的。”
蓝庭月一听就知道他是听见了自己和父亲的谈话,脸色有些不好。温宁连忙摆了摆手,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那天不小心听到了。就想向你解释一下的,可蓝宗主当时来了,我只好走了,后来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解释一下,可是我找不到机会。阿月小姐,如果公子不爱你的话,就不会不顾姐姐的劝阻把你和阿黎公子生下来了。”
蓝庭月问道:“怎么回事?”
温宁道:“在公子知道自己怀孕了之后,姐姐就劝公子把胎儿打下来,因为男子孕子,有违天理。还因为一些原因公子的身体情况很差,保不齐就会一尸两命,但公子还是选择将你们生下。至于只有一个护身符……”
温宁苦笑道:“当时的乱葬岗环境非常不好,公子得不到好的滋养,所以我们就以为只有一个孩子,我虽然当时不在公子的身边,但我想公子一定是以为自己时日无多了,就想做一个护身符代替自己保护你们,可没想到居然是两个孩子。”
蓝庭月没想到这中间居然还有这么一件事。她去过乱葬岗,知道那儿的环境是多么恶劣,她会医术,她知道男子的骨盆比女子的小,知道分娩有多痛!她一想到自己曾经怨过那个拼死要将自己生下来的那个人,她就痛恨当时的那个自己,他知道自己怨过他,会不会很伤心啊?
看着蓝庭月痛哭,温宁有一点后悔,不过很快就按捺下去,他不后悔这样做,公子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能被人误解呢?
温宁安慰道:“阿月小姐,别伤心了,你知道了公子是爱你的,不是应该开心吗?”
蓝庭月抹了抹眼泪,笑道:“你说的对,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阿月?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