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什么！你又要走！”

声音是从静室里传来的。云深不知处已经进入夜晚，各处也已经点起了灯，静室的灯光将四道身影照映在窗纸上。蓝庭月从药房回来之后天已经黑了，她准备收拾一下就休息了，可父亲突然将她和兄长叫到静室，一坐下就听阿爹说他要和父亲明早要走。

魏无羡道:“对，明天早上就走。”

蓝庭月反对道:“不行，阿爹，你的伤还没好呢！”

“哎呀，这点儿小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死不了。你阿爹是谁啊？大名鼎鼎的夷陵老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我之前受伤是因为要隐藏自己的身份，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是谁了，我不会在隐藏我自己的实力了。”魏无羡说道。

蓝庭月想了想说道:“阿爹，你们带我一起去吧。我会医，你们受伤了，我也能照顾你们。”

魏无羡知道阿月是担心自己，想帮自己，可一想到自己和蓝湛这一趟出去不是游山玩水，这一去危险重重，一不小心他可能又会像上一次尸骨无存。这样想魏无羡更坚定将孩子们留在云深不知处的想法，因为万一他出了意外蓝家也会护着他们的。

魏无羡拿出竹笛敲了一下蓝庭月的头，说道:“好啊，小阿月，我还没出门呢，你就想我受伤了。不行！不能带你去。”

蓝庭月还从没被人敲过脑袋，虽然有些疼，但感到很亲切，不禁有些欢喜，沉浸在欢喜中的她听到阿爹这样说以为他误解自己了，连忙解释道:“不是，我:……”她想继续说，可感到有人拉自己的袖子，一看是兄长，还用眼神示意自己别说了。

蓝庭月知道兄长很聪明，他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用意，只能说道:“好吧，我不跟你们去了，不过，父亲，阿爹，你们这次带上一些我新配的药。”

魏无羡看见他们兄妹间的眉眼官司了，不过没在意，只要阿月她们不去，什么都好说。蓝忘机也看见了，只是眉头紧皱了一会儿，之后就若无其事地饮起茶来。

事情商量好之后蓝黎和蓝庭月就告退了。

“哥哥，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下去？”蓝庭月在出来后就问道。

蓝黎答道:“你也不笨，现在回想一下，阿爹是不是故意那么说的……阿月，阿爹显然是不想你跟着去。”

蓝庭月说道:“我知道，可我不放心啊！”

蓝黎笑道:“别急，阿爹是不同意你跟着去，可又没说你不能出云深不知处，我今天听景仪师兄说他们要去夜猎，到时，你就跟他们混出去，再去找父亲和阿爹他们不就行了。”

“是啊。哥哥，你真聪明。”蓝庭月兴冲冲地说道。

蓝黎说道:“不过，你要注意安全啊，你这三年能不让父亲和大伯他们排出去的人找到，说明你很会隐藏，你一路上要隐藏好除非阿爹和父亲真的受伤了，否则就别出现。知道吗？如果出了什么事，一定要放求救信号，我会赶过去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定会记住你说的，放心吧，哥哥。”蓝庭月说道。

第二天一早，魏无羡和蓝忘机就起来准备下山了，他们走得很早，没吵醒任何人，魏无羡受不了哭唧唧，依依不舍的场景，昨天和蓝黎他们告别已经是他最大的限度了。

正往云深不知处出门口走的路上，突然，路旁的草丛簌簌而动，魏无羡心中一紧，忽见草丛分开，钻出一个白绒绒的小脑袋，和一对长长的耳朵。

这只兔子粉色的鼻子缩了缩，看到蓝忘机，垂下的耳朵忽然立起，一蹬腿便朝他身上弹去。蓝忘机伸手将它接住，抱在臂弯之中。

他们来到那片青草地上，小苹果卧在一颗树旁，几十只圆滚滚的白兔子围在它身边，大多数都闭着眼睛睡得正安稳，少数几只还在拱动。魏无羡走到树边，搔了搔小苹果的驴头，小苹果一个激灵，鼻孔喷着粗气惊醒了，看到魏无羡，正要大喊大叫，扎堆的兔子们也被惊醒了，抖抖长耳，纷纷朝蓝忘机那边蹦去，一团一团，聚在他雪白的靴子边跑来跑去，也不知道在兴奋什么。魏无羡牵着小苹果的缰绳，边拽边威胁：“不许叫！你叫我打你。不，我叫他打你……”

兔子们后腿站在地上，人立起来，一条一条地扒在蓝忘机腿上，都想往上爬。蓝忘机就任它们折腾，岿然不动，魏无羡驱赶它们也赶不走，跟在他身后，等他们出了云深不知处的大门，才垂下耳朵，坐在原地目送主人离去。魏无羡回头看看，道：“都舍不得你呀，含光君，真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讨这些小东西的喜欢。我就不行啦。”

蓝忘机道：“不行？”

魏无羡道：“是啊。山鸡野兔家猫飞鸟，看到我都转身就跑。”

蓝忘机摇了摇头，意思太明显了：一定是魏无羡先作恶了，才不讨他们的喜欢。

下了山道，上了小路，魏无羡忽然道：“哎呀，我肚子疼。”

蓝忘机道：“休息，换药。”

魏无羡道：“不了。云深不知处附近不安全，拖一刻危险一刻。我坐上去就好了。”

蓝忘机道：“那你坐。”

魏无羡苦着脸道：“上驴的动作太大了，我怕牵到伤口。”

蓝忘机停了下来，转过身，看了看他，忽然伸手，避开受伤的位置附近，抱住他的腰，将他轻轻一提，放在了小苹果的背上。

两人一个骑着驴子，一个走在路旁。魏无羡骑着驴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蓝忘机道：“怎么？”

魏无羡道：“没怎么。”

像是干了一件小坏事，他心里有点小得意。

虽然幼年的事很多他都不记得了，但是有一幕画面，始终模模糊糊印在他的脑海之中。

一条小路，一头小花驴，三个人。一个黑衣男子把一名白衣女子轻轻一提，抱了起来，放到小花驴的背上，再把一个小小的孩子高高举起，扛到自己肩头。

他就是那个矮得不到人腿的小孩子。坐上了那黑衣男子的肩头，一下子变得很高很高，威风凛凛，一会儿抓那男子的头发，一会儿搓他的脸，双腿扑腾不止，口里啦啦乱叫。

那白衣女子晃晃悠悠地坐在驴背上，看着他们，似乎在笑。那男子则始终默默的，不爱说话，只是把他托了托，让他坐得更高更稳，一手牵起花驴的绳子。三个人挤在一条小路上，慢慢地朝前走。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记忆。

那是他的爹和娘。

魏无羡道：“蓝湛蓝湛，你把绳子牵一牵呗。”

蓝忘机道：“为何？”

小苹果很聪明，又不是不会跟在他身后走。魏无羡道：“赏个脸，牵一牵呗。”

虽然依旧不解为什么魏无羡的笑容那么灿烂，蓝忘机还是依言把小苹果的缰绳牵了起来，握在手里。

魏无羡自言自语道：“唉！可惜小的长大了。”

蓝忘机道：“什么？”

魏无羡窃喜道：“没什么。蓝湛，你真是个好人。”

蓝忘机似是不相信魏无羡的说辞，说道:“刚刚，你在叹气。”

魏无羡又道：“好吧好吧，我就是忽然发现，我怎么这么坏。从小就坏，我现在跟你认错，还来得及吗？”

蓝忘机微微一扬眉，这样的表情对他来说是极难得的了。他反问道：“认错？”

这个人以前每次说要跟他“认错”，往往是另一场更严重的错误的开始。魏无羡道：“不要这幅表情嘛。我是认真的。唉算了算了，过去的旧账就不翻了。”

现在想想，很是为当时年少的一些旧事汗颜。魏无羡心道：“可能因为蓝湛总是板着一张脸吧……我就是爱看他生气失控的样子，所以才总是不由自主地要撩拨他。实在是很恶劣啊！”

还好蓝湛没有真的讨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