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春天最好的时候,东宫和宫城的别处一样花团锦簇,但住在这里的却不是北陈太子,而是比当朝皇帝还要年长两岁的广凌王。
一个为了搪塞清河漼氏与皇室的婚约而冠上太子之名,却永远不会成为太子的可怜人。
刘子行一向体弱,这阵子天气回暖,反而染上风寒卧病几日。刘徽来看这位同他一起长大的王兄时,支支吾吾道。
“王兄平时爱看经史,朕想问你一个问题。”
小皇帝和广凌王两人为堂兄弟,自幼一道长大,年龄也是相仿,气质却十分迥异。
若说刘徽是一身富贵窝里娇养出来的天真温良,那么刘子行看似羸弱温和的表皮之下,就似乎永远都在压抑着什么。
见刘徽还特意屏退了左右,仿佛要与他商议什么大事,榻上的清瘦少年搁了手边的书册,坐正起来对他一笑,“陛下想问什么。”
“咳,那个,我朝可有非世家出身的女子,立为皇后的先例?”
“据我所知,没有。”刘子行摇头,那双狭长的黑眸里流露出微微诧异,“陛下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后宫与前朝一样,以家世定位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刘子行不知道刘徽身为一国之君,怎么会突发奇想问出这种荒诞的问题来。
说难听点,士庶尚且不婚,皇室又怎么会让名不见经传的寒门女子做一国之母。
想到那只美丽自由的青蝶,少年帝王那张白净的脸庞浮上了层层红晕,“是这样的,朕实在是很喜欢一个女子,但她不愿做朕的妃子……再过几日,她就要走了,朕心里,真是舍不得。”
刘子行了然:“那个女子,就是你这几日常常挂在嘴边的‘安姑娘’?”
卧病这些日子,刘子行虽未踏出东宫一步,也从宫人那里听说了这位皇帝面前新晋的大红人。听闻那个安雨姑娘还是南辰王府的人,竟这么快就把圣心笼络了过去。他这位皇叔,看来不仅是治军有手段。
“这很简单。我听说这位安雨姑娘,并非世家著姓,也不是王侯勋贵……”尚在病中的少年以手揉了揉眉心,有些恹恹地道,“陛下喜欢她,便拟一道旨意,将她留在宫中便是。”
“这……这样做是可以的吗?”
“有何不可。”刘子行笑得温润,话语间却尽是睥睨凉薄,“你是皇帝,这世间哪个女子能拒绝得了帝王的恩宠呢。她拒绝入宫,不过是觉得你能给她的筹码还不够。”
刘徽还在犹犹豫豫,刘子行已经帮他做下决定。
“倘若陛下怕唐突了佳人,不如去求皇叔,言辞恳切些,求他将安姑娘许配给你。安姑娘毕竟是南辰王府的人,主子点了头,她没有不应的理由。”
“王兄说的有道理。”刘徽果然高兴起来,又开始打趣早有婚约的刘子行,“对了,朕听闻这回漼家姑娘也入京了,王兄比朕年长两岁,也该到了与漼家姑娘完婚的时候了。”
刘子行微咳一声笑而不语,刘徽满门心思放在一会要去找小南辰王讨人这件事上,自然看不见那笑容未达眼底。
刘徽生来什么都有,所以将漼氏一族视为可有可无的点缀,一心追求所谓的情爱。
而刘子行无权无势,除了一个太子的虚名之外一无所有,漼氏上下,平日在朝中与他像是毫不相干的路人一般。
明明未婚妻漼时宜就在中州,他却只能靠着一副画像想象对方的模样。
刘子行不是傻呵呵的刘徽,他明白漼氏的意思。
漼氏要的是太子妃之位,而不是区区广凌王妃。
追名逐利,人之天性。但一旦自己成为了被衡量的事物之后,刘子行又免不了要恨漼氏冷血。
刘徽已经亲政,眼下还有了心上人,很快就会娶妃,生子。这世间所有刘子行可望而不可即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理所当然。
广凌王明知自己离那太子之位越来越远,却无论如何也不甘心就这么离开皇宫。
不仅是这么多年在戚太后手中备受磋磨,他若走了,那么这么多年唯一慰藉过他的那桩婚事,也会瞬间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