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没有科举，正常人想混出头要么参军，要么靠举荐。而举荐呢，又要看家世名望，个人风评。
前者比什么都重要，但没家世没背景的人也不是完全无路可走。
天子脚下，权贵云集，最近皇帝又礼请各州郡的名士入京，要为朝廷招贤纳才。能在这时候博个好名声，可比从前苦哈哈地往郡守、县令府上投名求见来得强。
洛水河边彩旗招摇，游人如织。盛夏天气，日头毒辣，但依旧不减人们一睹才子风采的热切。
许多书生打扮的人在河岸边铺设了书摊，案上放着笔墨纸砚和酒食，赏着洛河景致趁兴而作，再把字画交由周围的围观者品评，时不时惊起叫好声一片。好不热闹。
出门是临时起意，安雨和小皇帝两人穿着打扮得也很随意，更没带侍从什么的，刚打算随着人流走走逛逛，却被几个眼尖的年轻文人拦住了。
“等等，两位小友留步！”
为首的书生年纪大约三十岁上下，面容白净，但下巴上已经蓄起了短短的胡须。他口角含笑，很是自来熟的捧了一碟莲子上前来，“两位小友，请。”
刘徽看不上这个，安雨倒是很给面子地拿了一颗就要品尝，惹得那书生轻咳一声，“这莲子不是用来吃的，而是想请两位小友推举。”
“推举？”
显然他们不是第一个有疑问的人，书生笑得温温润润，解释得也很耐心：“俗话说文无第一，以往我等一众做了文章，总是苦于难以分出高下，便约好将今日所有作品收拢在一处，请往来文会的游人公开品评。小友一会儿若遇上喜欢的诗文，可以投上一枚莲子。最后谁得的莲子最多，谁便是今日的最佳之作。”
安雨心下了然，这世上有以文会友的，自然也有文人相轻的，读书人都有傲气，与其唇枪舌战个没完，不如让广大围观群众们来个投票。当然，诗作被这样一公开展示品评，才学之士的名声就更大了。
“想出这个主意的人，倒是有些意思。”
见这美丽少女嘴角弯起两分笑，显然对此很是欣赏。其他几个文士也纷纷笑了，“姑娘有所不知，你口中的这位妙人，就在眼前，他叫唐玟。”
面对同行士子的恭维，方才一直负责与安雨打交道的书生——唐玟——颇为自得地摸了摸胡须，嘴里还要谦虚道，“各位兄台取笑了。”
和最近涌入京城的大多数有志之士一样，唐玟是个寒门文士，但此寒门非贫寒，这年头能读书识字的至少也得是衣食无忧之家，只是家谱不长，祖上也不曾出过什么高官，没人愿意举荐他出仕而已。
活了三十多年，唐玟的眼力也不差，方才更是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安雨，这对少年少女容貌衣着皆是不俗，通身有种说不出的气度在，也许是哪家出来游玩的公子王孙，他有意结交对方，便也一直耐着性子陪在一旁。
投票选举的方式，在这个年代闻所未闻，一直兴致缺缺的刘徽这下也打起了精神，同安雨一样，捞了一颗莲子在掌心，打算去凑个热闹。
“颜儿快来看，这篇作得不错。”公示诗文的地方已经围了不少人，刘徽好不容易看到一篇让他眼前一亮的文章，连忙指给身旁的少女看，想投了莲子，又犹豫了，“就是不知道本人的真才实学如何。”
“遣词华丽，却无实谈，此人必生于锦衣玉食之家，年在三十以下。”安雨顺口就道。
“那这一篇呢？”
安雨同样看了一眼，“此人有些气度，字里透着清冷，一路行来应是经了不少离乱坎坷。”
她并未刻意放低声音，周围准备投票的人也听到她不是品诗，而是评人，仅是对着几张字纸，这近乎是玄学的范畴了，有笑她小小年纪大言不惭的，也有起哄着让她再“算算命”的，还有去寻才子本人求证的。
一旁作陪的书生唐玟等人，脸上的神色都很是诧异——
这少女初来乍到，分明不认识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字字句句却分毫不差，真是神了！
以字观人，说来简单，历朝历代从来不缺慧眼如炬的人，但那些都是拥有一定阅历的鸿儒硕学了，而安雨看起来才多大？
哪怕是自幼家学渊源，也要被称一句“灵慧”的程度。
比起锋芒毕露的美貌，这份难得的灵慧更让人真心想要结交。好几个书生围过来，优雅地对安雨行了一礼，“敢问小娘子贵姓，师从何人？”
安雨正要说话，不想此时闻声而来凑热闹的游人越来越多，终于有人认出了人群中大出风头的刘徽和她，双膝一软，抖着嗓子嚎了一句，“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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