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明兰和齐衡又面临一件棘手的事。 明兰端着汝窑天青茶盏,指尖被热气熏得发红。窗外的石榴花开得正艳,却压不住厅堂里凝重的空气。平宁郡主将鎏金护甲叩在紫檀案几上,一声脆响惊得廊下鹦鹉扑棱着翅膀。
"邕王妃昨日邀我去看南戏,特特点了《节妇吟》。"郡主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你可知那戏文里守了三十年望门寡的女子,最后得了什么?"
明兰垂眸看着茶汤里浮沉的碧螺春,忽然想起顾廷烨离京前说的那句"齐国公府这艘船要沉了"。她将茶盏轻轻放下,青瓷底托磕出清越的响:"母亲,前日三哥送来几匣子辽东参,说是给公爹补身子。听说他在盐运司的新差事,多得邕王提携。"
平宁郡主瞳孔微缩。厅堂里鎏金珐琅自鸣钟的滴答声突然变得刺耳,外头传来小厮惊慌的脚步声——大理寺的人正在前院查封书房。
齐衡下朝时官袍下摆沾着血。朱雀大街的青石板缝里还嵌着碎瓷片,早朝时户部侍郎当庭撞柱,血溅在官家明黄色的御座上。明兰替他更衣的手指很稳,却在触到腰间玉带时微微发抖。
"顾仲怀在河北道推行青苗法,太后要斩他派去的监察御史。"齐衡握住她冰凉的手,"方才邕王提议让盛长枫接任盐铁使。"
明兰盯着铜镜里晃动的烛影。三日前海氏连夜送来的账簿还藏在妆奁底层,墨迹透过桑皮纸洇出模糊的数字——盛长枫在扬州私吞的盐税,足够抄家三次。
"元若可记得那年重阳诗会?"她突然转身,发间金累丝步摇扫过齐衡喉结,"我念晁错的《盐铁论》,你说'疾恶如仇易,通权达变难。
窗外惊雷炸响,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琉璃瓦上。明兰从暗格里取出顾廷烨的密信,火漆印上是镇北军的虎符纹样。
盛紘在祠堂跪了一夜,供桌上三支线香将尽未尽,青烟缭绕中祖宗牌位忽明忽暗。王氏的哭嚎从东厢传来,夹杂着瓷器碎裂的声响——长枫昨夜被御史台带走时,袖子里掉出永昌侯府的拜帖。
"父亲当真要弃卒保车?"华妃宫里的内侍刚走,长柏官袍未换就闯进祠堂,"三弟在扬州那些勾当,吴大娘子半年前就透给明丫头了。
盛紘攥着家法的手青筋暴起。檀木板子"啪"地打在长柏肩头,震得供桌烛火乱晃:"你以为太后为何要动顾仲怀?邕王盯着的不止是盐税!"他突然剧烈咳嗽,帕子上晕开猩红,"明兰既嫁了齐国公府,盛家就再不能和新政扯上关系!
暴雨冲刷着庭院里的芭蕉叶,海氏抱着账簿缩在游廊转角。她想起明兰出阁前夜说的话:"嫂嫂且看,这棋盘上黑白子总要有人来做劫材。"
中秋宫宴的桂花酿里掺了牵机药。明兰扶着醉酒的齐衡穿过御花园时,假山后闪过墨绿色宫绦——那是邕王妃身边女官的服色。她故意将团扇遗落在石阶上,金丝银线绣的并蒂莲浸在夜露里。
三日后,齐衡在政事堂翻出盐运司的烂账。墨兰戴着诰命冠子闯进盛府那日,正撞见开封府衙役抬出二十箱官银。王氏昏死前抓着长柏衣袖喊:"快去求你大姐姐!让华妃...华妃..."
明兰站在齐府角楼上看盛家方向升起的黑烟。平宁郡主摔碎的翡翠镯子还埋在石榴树下,此刻倒显出几分血色。齐衡从身后为她披上织金斗篷,袖口龙涎香混着铁锈味:"顾仲怀破了幽州。"
远处钟鼓楼传来暮鼓,惊起满城寒鸦。明兰摸着小腹微微隆起的位置,忽然想起祖母教的《郑伯克段于鄢》。这局棋才刚下到中盘,有人要做庄公,有人扮共叔段,而她和元若,大约是那掘地见母的颍考叔。
次月望日,齐国公府开粥棚施药。明兰在垂花门送走最后一位老妪时,发现她褴褛的衣襟里露出半截明黄绢帛。当夜齐衡带着虎符密诏出京,三百里加急送往河北道大营。
盛家祠堂新添的牌位前,长柏将海氏抄录的账簿投入火盆。火舌吞没字迹的瞬间,他仿佛看见明兰及笄那日,在屏风后画的那幅《雪夜访戴图》——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