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的粥棚腾起白茫茫的热气,明兰裹着灰鼠皮斗篷站在滴水檐下。第五个白发老妪捧着粗陶碗经过时,她突然按住小桃正要添勺的手——那妇人褴褛的衣襟里透出明黄暗纹,在冬日惨白的阳光下泛着贡缎特有的柔光。
"夫人行行好。"老妪浑浊的眼睛盯着粥桶,布满冻疮的手却将空碗往明兰跟前推了三寸。蒸腾的热气里,明兰看清她中衣领口绣着双头翟鸟,这是三品以上女官才能用的纹样。
丹橘端着姜茶过来时,明兰故意失手打翻茶盏。滚烫的茶汤泼在老妪腕间,露出半截青黑色刺字——天圣七年宫人簿。明兰心头剧震,那是仁宗朝狸猫案发落罪奴的印记。
"给这位嬷嬷换件厚实衣裳。"明兰解下自己的斗篷,指尖触到老妪掌心硬物。羊脂玉般的触感,却是浸过药浆的密写绢帛。
戌时三刻,齐衡在密室用青矾水显影。北境地形图在绢帛上浮现,标注着西夏文字"铁鹞子",幽云十六州要冲处画着带血指印。顾廷烨的密信随夜枭落在窗台:幽州被围二十七日,守军未见一兵援军。
"难怪枢密院说河北道平安无事。"明兰用银簪挑亮灯芯,火光跳进她骤然收缩的瞳孔,"太后把镇北军调去太原府的粮草,走的是盛长枫经手的漕运。"
窗外传来瓦片碎裂声。齐衡吹灭蜡烛的瞬间,明兰已将地形图塞进暖炉夹层。三支弩箭穿透窗纸钉在博古架上,箭尾系着的玄色丝绦浸满桐油味——这是皇城司处置叛臣的标记。
五更天,明兰在佛堂敲着木鱼念往生咒。经文底下压着顾廷烨传来的最新战报:幽州城外发现穿着禁军铠甲的尸体,心口纹着邕王府的死士图腾。 次日朝会,兵部尚书呈上西夏称臣的国书时,齐衡注意到官家拇指在玉圭上摩挲了九下。这是他们儿时在御学约定的暗号,代表"事有九假"。果然,称臣书落款处盖的竟是景佑年旧印——西夏景佑年号早在二十年前就更迭。
"齐爱卿怎么看?"官家突然发问。朝臣们的目光利箭般射来,太后垂帘后的金丝楠木屏风发出细微裂响。
"臣以为当派监军彻查河北道驻军。"齐衡捧笏出列,袖中密诏烫得腕骨生疼,"听闻顾将军在幽州..."话音未落,邕王突然咳嗽着打翻茶盏,褐色的药汁泼在齐衡朱红官服上,晕开一片暗红。
退朝时,枢密使塞来的字条写着"申时三刻,樊楼甲戌"。明兰扮作卖花娘潜入雅间,却在妆奁镜后看见半幅未绣完的婴戏图——针脚走向与那日老妪衣襟破口处的缝补手法完全相同。
三日后,顾廷烨的亲兵带着幽州军报撞死在宣德门前,血书里混着西夏王帐特有的金狼毛。明兰在粥棚收到第二块绢帛,这次显影出禁军布防图——本该戍守潼关的三万神卫军,竟标注在邕王别苑地界。
子时更鼓响过,齐衡忽然攥紧明兰的手:"记得当年你问我为何总在重阳登高?"他蘸着茶汤在案上写"狸猫",又迅速抹去:"那位递绢帛的嬷嬷,是先帝乳母崔尚宫。"
暴雨倾盆而至,明兰腹中的孩子突然踢了一脚。她望着被狂风掀开的窗扉,恍惚看见顾廷烨的玄铁枪挑着西夏王旗刺破夜幕,而盛家祠堂的火光正在雨幕另一端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