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昏迷中醒来已过去三日。
虞嘉洋的身体在严浩翔毫不吝啬的灵药滋养下逐渐恢复,但精神上的震荡却远未平息。那场过于真实的梦境如同水底的暗礁,表面平静,却时刻影响着他对现实的感知。
他看着眼前这个玄衣墨发的妖主严浩翔,总会不自觉地将他与梦中那个穿着休闲西装、眼神温柔的现代精英重叠。同样的面孔,截然不同的气质与身份,割裂得让人恍惚。
严浩翔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异样,或者说,他惯于将一切情绪隐藏在冰冷的面具之下。他依旧每日会来寝殿查看虞嘉洋的情况,亲自盯着他喝下那苦不堪言的汤药,偶尔会带来一些稀有的、对稳固魂体有益的灵果。
【气色好多了。】
【今天这药好像没那么抗拒了?】
【这雪魂果味道清甜,他应该会喜欢。】
虞嘉洋听着这些与冷硬外表全然不符的心声,默不作声地接受着这一切。他不再像初来时那般时刻紧绷,试图揣测这位妖主的每一个举动背后的深意。知道了对方内里的痴汉本质后,那些看似莫测的行为,似乎都有了新的解读角度。
这日,虞嘉洋感觉身体好了许多,便起身在寝殿内慢慢走动。严浩翔不在,殿内只有几名垂首侍立的侍女,安静得如同雕塑。
他走到一面巨大的水镜前。这水镜并非凡物,镜面如水波流转,据说能映照出灵魂的本相。虞嘉洋驻足,看向镜中。
镜子里的人,依旧穿着粗糙的深色麻衣,脸色苍白,身形单薄,眉眼间带着属于这个身份的阴郁与恭顺。是他,又不是他。
那场梦……梦里那个作为画家的“虞嘉洋”,又是谁?是这个世界原本的灵魂?还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倒影?
正当他对着水镜出神时,镜面忽然泛起一阵不正常的涟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镜中的影像开始扭曲、模糊,下一刻,竟缓缓变成了另一个场景——
不再是阴森的妖主寝殿,而是一个宽敞明亮、摆满画架的房间。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一个穿着月白毛衣、背影清瘦的人正站在画架前,手持画笔,专注地涂抹着。那人缓缓回过头……赫然是他在梦中见过的、那个作为画家的虞嘉洋,只是那双眼睛里,没有阴郁,没有恭顺,只有一片宁静的、属于艺术家的空洞与疏离。
镜中的虞嘉洋似乎也看到了他,微微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极淡的、带着探究意味的笑容。
虞嘉洋心脏骤停,猛地后退一步,撞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在看什么?”
严浩翔不知何时回来了,站在他身后,扶住了他踉跄的身体。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询问。
虞嘉洋惊魂未定地指着水镜:“那里……刚才……”
严浩翔顺着他的手指看向水镜,镜面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清晰地映照出他们两人此刻的身影——妖主几乎将妖仆怀抱住,姿态亲密。
【……】严浩翔的心声诡异地沉默了一下,下一刻震耳欲聋的,【爽!】
“水镜有时会受残留魂力或空间波动影响,显现一些虚影。”严浩翔语气平淡地解释,仿佛司空见惯,“不必在意。”
【吓到了?】
【这水镜确实不太稳定,下次得换个地方放。】
虞嘉洋却无法不在意。虚影?那真的是虚影吗?那个画家的虞嘉洋,那个现代世界,难道真的以某种形式存在?还是说……那场梦,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某种预兆,或者……两个世界之间产生了某种他不了解的链接?
平行世界……真的存在?
他抬起头,看向严浩翔近在咫尺的下颌线,忍不住问道:“主人……可曾做过……很奇怪的梦?”
严浩翔扶着他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随即松开,走到水镜前,看着镜中并肩而立的两人,眼神深邃。
“梦?”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听不出情绪,“修行之人,神魂稳固,甚少入梦。”
【梦?】
【好像……是做过一个很长很乱的梦……记不清了……只记得……很担心……】
他的心声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茫然。虞嘉洋心中一动,严浩翔也做过梦?只是记不清了?是因为灵魂链接,所以他也被卷入了吗?还是因为……别的?
“属下只是随口一问。”虞嘉洋垂下眼睫,不再追问。他知道,以严浩翔现在需要维持的人设,不可能与他讨论什么光怪陆离的梦境。
严浩翔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审视了片刻,忽然道:“你魂体初定,不宜多思。随本座去园中走走。”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虞嘉洋称是。
妖主的庭院并非寻常花草,多是些奇形怪状、散发着幽光的灵植,甚至有些食肉的妖花在暗处潜伏。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妖气,但对签订了共生契约的虞嘉洋而言,这妖气不再让他感到不适,反而有种奇异的亲和感。
严浩翔走在他身侧半步之前,玄色衣袍在诡谲的灵植光影中更显深沉。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走着。虞嘉洋跟在他身后,能听到他此刻的心声并不平静。
【那个梦……好像有嘉洋……很伤心……】
【水镜里的虚影……是巧合吗?】
【共生契约……会不会链接了不该链接的东西……】
嘉洋……又是没有记忆的浩翔。
而且,他在担心。担心那个梦,担心水镜的异常,担心契约带来的未知影响。
虞嘉洋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看似掌控一切的妖主,内心或许也充满了和他一样的迷茫与不安。他们都是被困在不同世界夹缝中的人。
“主人,”虞嘉洋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这里的蚀骨花,似乎比前几日开得更盛了。”
他指着一株散发着蓝色幽光、形如骷髅头的妖花说道。这是他在养病期间,从侍女口中听来的名字。
严浩翔脚步微顿,侧头看了那花一眼,又看向虞嘉洋。
【他记得蚀骨花?】
【看来恢复得不错。】
“嗯。”严浩翔应了一声,语气似乎缓和了些许,“此花喜阴嗜血,近日处决了几个叛徒,血气滋养,故而开得好了。”
他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血腥的内容。
虞嘉洋早已习惯,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沉默地走着。一种微妙的气氛在空气中流淌,不再是最初的纯粹戒备与试探,也不是梦中那种错位的温情,而是一种……基于真实链接和共享秘密的、复杂而奇异的共存。
信任,似乎在以一种始料未及的方式,悄然滋生。
当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被妖界永恒的紫月取代时,严浩翔停下了脚步。
“回去吧。”他说。
“是。”
回程的路上,虞嘉洋看着走在前方的玄色背影,心中那份急于完成任务、逃离此地的焦躁,似乎淡去了些许。
或许,解决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强行获取信任然后离开,而在于真正理解这个世界,理解严浩翔,以及……那场梦和水镜异常背后,所隐藏的真相。
路还很长。但他似乎,找到了一点方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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