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吹拂，远山轻度，帘外雨落成雾。
时希倚窗台，伸手感受着下落的冰冷雨水。
“仙境的雨还能清澈洁净多久？”
近来灵犀阁收到的文书数不胜数，大多是述说着仙境仙子们消亡的速度；来四时钟的访客亦然，或为得知自己的未来如何，或为请求倒流自己的此刻时间。
时希一一拒之，无奈之下，她只好居于此处别院。
身为仙子，本是不会感受到温度的变化，而今夜的寒意时而向她袭来，像是对夜的不满，短暂后又别离。
黎灰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默默为她披上了一件披风。“别着凉了。”
时希扯了扯领口，将它裹得更紧了些。“御王？你也没回府中吗？”
“灵犀阁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要是还回府上，这…说不过去吧。”见她眉心微蹙，似有心事，自己也不好再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怎么？有心事？”
“灵犀阁的文书，你看了吧。”
“嗯…”
“从前我以为仙子们的消亡是自然的规律，直到人类的出现…我才意识到，那些消失的仙子竟是由人类所致。”
“不错…地球上每消亡一个物种，仙境便也会消亡一位仙子。只是那些消失的仙子还不会影响万物的平衡，与冰公主的消亡大不相同。”
“他们抱怨我，说我冷漠无情。”时希的声音渐低，闭上了双眼感受着窗外的雨滴声。“可我救得了一个人，却无法救成百上千的人。除了冷眼旁观，我还能做什么呢？”
“灵犀阁有灵犀阁的使命，仙境仙子们的消失，灵犀阁总是难辞其咎的。但并不是你的错。”
“御王，灵犀阁的处境，你我是最清楚的。”冷玉色的光线穿透她墨蓝色的眸光，斜洒而入的雨丝也沾湿了她的发梢，她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自身都难保了，还怎么顾及其他人呢。”
本以为自己的秘密她并不知晓，可听她方才所言，明明话中带话。他只得释然一笑，佯装从容之态。“不是还有灵犀之力吗？”
“灵犀之力，真的可以动用吗？从没有人破过先例，若是贸然动用它，自然是否失衡我也无从知晓。”
“你也看不到它的未来？”
“哦？御王的卜言也失手了？”
“咳…咳…不说这个。”黎灰尴尬掩面，一只手不自在地扶了扶镜框。
“你的力量怎么样了？最近还平稳吗？”
“我的力量？”黎灰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随后紧握着手。“混沌的暗之力虽然无穷无尽，却也让人害怕，有时候，我根本控制不了这股力量。”
“灵公主也关闭了花海潮，她的心本就被锁住，那么多逝去的生灵，她根本挽救不了，心里…一定不好受。”
“灵犀阁早已自顾不暇，哪还有空管仙境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是碍于面子，从不在明面上说罢了。”
“黎灰…你也曾宣誓过遵守灵犀戒律，守护万物平衡。”
“我并没有违背啊。” 他不以为然，一字一句心怀坦荡，“你觉得灵犀阁阁主的身份重要还是信念重要？”
“自然是信念，维护万物平衡不止是灵犀阁的信念，也是整个世界的信念。”
“灵犀阁坚守的信念就一定是正确的吗？曼多拉和辛灵，又是谁对谁错？没有人可以精准的预知到未来，我们又该怎么去判定呢？时希，理性的正义才是真的正义。我知道仙境称你为时间之神，可笑，时间之神却无力改变过去，久而久之，你给自己也背负了时间之神这个称谓，可你想过没有，你不过也是一个普通人…”
“你好像对灵犀阁很失望…？”她小心翼翼地询问着，生怕再激起他的情绪。
“从水王子开始，他们一个个立场早就动摇了。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牵扯其中，而且我也看不惯仙境将希望都寄托在你一个人身上。”他深邃的眸间略带失望，“灵犀阁也回不去从前了吧。”
“这是你内心的话吗？为什么告诉我？”
“我可不希望认识了数千年的朋友因为这场无休止的争斗白白牺牲。”
“御王，我有我自己的打算，不过还是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她再三思量，本想告诉他自己的选择，只是这背道而驰的选择终令她无法宣之于口。
…………
茫茫草绿，落日余晖，银发垂肩，十指相握。
多年后，与他重回故地。她才恍然醒悟，当年他的一番话中早已暗示了他的决定，即使她没有说出她最后的选择。
茫而无期，何其万变的未来，唯独他一人清醒着。
指尖摸过绿叶的清晰脉络，听蝉鸣追逐夏的影子，许是好久，都未曾感受过榆树下的清欢。当年总嫌时光过的太慢，如今又时时怀念，不过大抵怀念的是那个被时间留下的人。
残留的魔法光尘时隐时现，那是她当年时常驻足停留的地方，她早已记不清当年在此处留下过什么。
夜还未至，清辉洒落，一张月色被树影斑驳。黎灰走上前，看清了那悬浮的光尘字迹。
闲作灵犀风景处，提笔却留“见君自无愁”，残艳似故人手笔。
“你写的？”他问道。
“我…写过吗？我不记得了。” 她扭头否认。
他掌心的温度束缚住了她的手臂，连同她的心一并被这温柔纠裹住。
纵使清冷如她，也恐这心跳吵闹了夜幕。
她与他的分别，从来就不是对等的。就好比那日檐下，他转身留给她的是宏伟的诗篇，而她，留下的却是默读的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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