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的局

金鸾武魂分离的第三日，天斗城传来的密信落在桌案上时，信纸边缘都浸着冷意。信上只有一行字：四皇子雪崩坠马，右腿骨裂，称“遭不明者暗算，疑是太子党羽所为”。

金鸾指尖捏着信纸，指腹摩挲过粗糙的纸面，眸色沉得像结了冰的寒潭。她早便看穿雪崩那副“耽于享乐、不学无术”的纨绔模样是伪装——能在大皇子离奇暴毙、太子雪清河（千仞雪）权势日盛的节骨眼上，偏偏选在猎场这个半公开场合“遭暗算”，这份算计，可不是真纨绔能有的手笔。

“这小子倒是会挑时候。”金鸾将信纸放在烛火旁，橘色的光映得她眼底明暗不定，“大皇子刚死，太子根基未稳，他这时候自导自演一场坠马，既博了朝臣同情，又能把脏水泼向太子，顺便还能借‘受害者’的身份，拉拢那些观望的宗室势力。”

话音刚落，书房角落的魂导器便亮起微光，独孤博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穿透魂力屏障传来：“那小子算盘打得精，雪清河殿下已经递了三封探望折子，全被他以‘伤势过重、恐染邪祟’为由拒了。现在皇子府外布了三拨暗哨，连太子宫的人靠近都要被拦，明摆着是要堵死殿下自证清白的路。”

金鸾轻笑一声，指尖凝起一缕细碎的凤凰真火，隔空点在信纸一角，火焰顺着纸边缓缓燃烧，将那行字化为灰烬：“堵路？他想要路，我便给他搭一座——通往绝境的桥。”

她转身走向书架，指尖划过一排排古籍，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独孤博，你即刻动身前往天斗城。以‘武魂殿三供奉亲派药医’的身份入宫，就说听闻四皇子遭邪祟所害，特来送驱邪疗伤的秘药。”

“秘药？”独孤博的声音顿了顿，“你想做什么？”

“药里加三成‘锁筋散’。”金鸾的指尖停在一本《毒经》上，“不用太重，只要让他的腿伤‘缠绵难愈’即可。另外，你找几个可靠的暗桩，在天斗城的酒肆茶楼放话——就说四皇子坠马当晚，有人瞧见太子宫方向窜出一道黑影，身缠黑气，形迹可疑，像是邪魂师的路数。”

独孤博应了声“明白”，魂导器的光芒便暗了下去。金鸾望着烛火中跳动的火苗，唇角勾起一抹冷弧：雪崩想要同情，她便给他“天大的同情”；他想要脏水，她便让这脏水漫过头顶，淹得他喘不过气。

三日后，天斗城的流言像疯长的野草，顺着街巷蔓延开来。

寅时刚过，城东的“醉仙楼”便坐满了早起的商人与士子，伙计端着茶水穿梭其间，耳旁尽是关于四皇子的议论：“你们听说了吗？四皇子那伤根本不是坠马摔的，是被邪魂师暗害的！”

“可不是嘛！我听皇子府的侍卫说，坠马当晚，太子宫外真的有黑影窜出来，浑身裹着邪气，吓死人了！”

“难怪四皇子不肯见太子，怕是怕邪祟再找上门！可怜啊，年纪轻轻的，腿骨裂成那样，太医说怕是要落下残疾，一辈子站不稳了！”

流言越传越玄，连宫中的太后都派了内侍前往皇子府探望，带去了大量名贵药材，还特意下旨让钦天监择日做法驱邪。朝臣们更是纷纷上书，请求皇帝彻查“邪魂师暗算皇子”一案，言辞间虽未明指太子，却句句都在暗示此事与太子脱不了干系。

而皇子府内，雪崩正躺在铺着狐裘的软榻上，额头上满是冷汗，死死攥着太医的手腕，声音因剧痛而颤抖：“为什么？我的腿怎么会越来越疼？之前不是说只是骨裂吗？怎么现在连动一下都像被刀割！”

那太医被他攥得脸色发白，抖得像筛糠：“殿、殿下，臣……臣查不出缘由啊！您体内似有一股阴寒之气，缠着经脉不散，不仅压制了伤势愈合，还在不断侵蚀筋骨……这、这真像是邪魂师的余孽未清！”

雪崩的脸瞬间惨白如纸。他本想装伤避祸，借舆论逼太子让步，可如今这钻心的疼痛却是实打实的——夜里疼得根本无法入眠，连翻身都要靠两个内侍搀扶，稍一动弹，腿骨便像被碾碎般疼，冷汗能浸透三层锦被。

更让他恐慌的是，昨日入宫请安时，朝臣们看他的眼神变了。先前见他时，众人虽表面恭敬，眼底却带着“拥立皇子”的期待；可今日，那些眼神里只剩同情、怜悯，甚至还有几分隐晦的轻视——谁会选一个“瘸腿且被邪祟缠上”的皇子当储君？

雪崩躺在床上，望着帐顶绣着祥云的流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头顶。他隐约觉得不对劲，可流言已经传开，他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下去。

此时，太子住所外的长街上，千仞雪扮作的雪清河正立在皇子府的朱门前，一身月白锦袍衬得气质温润，腰间系着玉带，手里捧着一个描金的木盒，盒中是刚从武魂殿寻来的驱邪法器。

他看着紧闭的府门，对着守门的侍卫轻叹一声：“四弟遭此横祸，本宫本想探望，怎奈他不愿见……罢了，这盒驱邪的法器便放在门口，待他好些，本宫再亲自来送些疗伤的药材。”

这话声音不大，却恰好落在围观的几位朝臣耳中。

“太子殿下真是仁厚，四皇子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实在是不识好歹。”

“是啊，就算真有误会，也该当面说清，总不能一直这样僵持着。”

“依我看，四皇子怕是被流言迷了心窍，竟连太子的一片好意都不领了。”

议论声顺着风飘进皇子府，躲在门后的雪崩听见，气得胸口一阵闷痛，一口血呛在喉咙里，咳得浑身发抖。他攥紧了身下的锦被，指节泛得惨白——他布的局，竟反过来将自己困死了。

守门的侍卫见太子转身要走，连忙上前躬身道：“太子殿下留步！四皇子说……说您若有诚意，便在府门外跪上三个时辰，证明您的清白。”

这话像惊雷，炸得围观的朝臣们面面相觑。

雪清河的脚步顿住，转过身时，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无奈的苦笑：“四弟既如此怀疑本宫，那本宫便跪三个时辰，只求四弟能消气，也让朝臣们看清，本宫并无加害之心。”

说着，他便撩起锦袍的下摆，在皇子府的石阶前跪了下去。

三月的天斗城还带着凉意，石阶上的寒气透过衣料浸进骨缝里，雪清河却挺直脊背，神色平静得像只是在庭院里闲坐。

围观的朝臣们愈发动容：“太子殿下这是何苦啊！”

“四皇子实在是太过分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天斗城。百姓们都挤到皇子府外的长街上，看着跪在石阶上的太子，议论声里满是对雪清河的同情，对雪崩的不满。

躲在门后的雪崩听见外面的动静，只觉得眼前一黑——他本想逼太子让步，却没想到，对方竟用“下跪自证”这一招，彻底将他推到了舆论的对立面。

如今，这火已经烧到了他的身上，而他，连逃的路都没有了。

日落时分，雪清河才从石阶上站起身，腿已经麻得几乎无法行走，却还是对着皇子府的门躬身一礼，才转身离开。

长街上的百姓自发让开一条路，看着他的背影，纷纷感叹：“这样仁厚的太子，若是不能继位，真是天斗帝国的损失。”

而皇子府内，雪崩望着窗外沉落的夕阳，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知道，这场局，他输得一败涂地。

此时，天斗城的某间酒肆里，独孤博看着窗外的乱象，对着魂导器低声道：“冕下，事情成了。”

魂导器那头，金鸾正站在七宝琉璃宗的桃树下，看着花瓣落在掌心，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很好。接下来，该让这场戏，更热闹些了。”

晚风裹着桃花的香气吹过，她的眼底映着落日的余晖，像藏了一整个春天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