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烬拔开瓶塞,一股清苦的药香弥漫开来。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清霁整理剑架的背影。架上七柄古剑形态各异,寒光凛冽。最中央的冰魄剑在鞘中发出低沉的嗡鸣,剑格处那朵繁复的霜花图腾,在烛光下流转着幽蓝的光泽——竟与他丹田深处那道隐秘封印的纹路,惊人地相似!
“你可以选任何长老。”清霁用一块雪白的麂皮,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蛇形短剑的刃口,剑身反射的冷光刺痛了玄烬的眼睛。“药王谷主精于医道,尤擅调养蚀心咒这等阴损血脉之症,于你更为合适。”
“我选您。”玄烬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目光紧紧追随着清霁后颈散落的那一缕不听话的墨发。
“铮——!”
茶炉上的铜壶骤然发出尖锐刺耳的啸鸣!清霁霍然转身,宽大的月白袍袖拂过矮几,带翻了那只温润的青瓷茶盏!滚烫的茶水裹挟着几片碧绿的茶叶,直直泼向玄烬缠满绷带的手背!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
蒸腾的白色水汽悬停在玄烬手背上方三寸,凝成了一颗剔透浑圆、微微颤动的水珠。几片舒展的茶叶在其中缓缓沉浮,像被封印的微小生命。
您早就知道,”玄烬迎着清霁骤然深邃的目光,不退反进,向前踏了半步!那颗滚烫的茶珠终于坠下,“啪”地一声,在他染血的粗布衣襟上晕开一团深色的、狼狈的湿痕。“我是玄昭的儿子。二十年前,仙门围剿玄家,沧溟阁…是主力。”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磨出来。
“哐当!”
剑架剧烈震颤,古剑悲鸣!清霁左手闪电般按在嗡鸣躁动的冰魄剑柄上,右手却因动作幅度稍大,星晷镯滑落衣袖,摇光星位置的裂痕渗出血珠,露出腕间新旧交叠的割伤 最新的一道横贯脉门,边缘狰狞,甚至还在缓缓渗出细小的血珠!
“是仙门错了。”清霁的声音比蒸腾的茶雾更加飘渺不定,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仿佛来自遥远的时间尽头。“但你不该来太虚宗。”他试图收回手,重新用衣袖掩盖那触目惊心的伤痕。
玄烬的动作却比他更快!他猛地探手,一把抓住了清霁欲缩回的右手手腕!肌肤相触的瞬间,玄烬只觉得对方的手腕冰凉得像一块寒玉,脉搏在薄薄的皮肤下微弱地跳动。他粗糙的拇指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力道,重重按上那道还在渗血的新伤!
“那师尊为何收我?!”玄烬身体前倾,逼视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鼻尖几乎能嗅到对方身上清冷的雪松气息与浓烈药味交织的复杂气息。“因为愧疚?因为玄家死绝了,只剩我这个孽种,您心里不安?”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嘶吼,像受伤的狼。
“铿——!”
冰魄剑骤然出鞘三寸!刺骨的寒气如同实质的冰风暴瞬间席卷整个竹室,地面未干的茶渍瞬间冻结成冰!凛冽的剑意直指玄烬眉心,杀机凛然!
然而,清霁抽回手腕的动作,却与这滔天剑意截然相反——轻缓得近乎温柔。月白的袖摆如同流云般拂过玄烬的手背,锁灵镯已严丝合缝地滑落回原处,重新掩住了那截伤痕累累的手腕。
“明日卯时,”清霁背过身,月白的道袍下摆拂过地面玄烬带上来的、已经干涸发黑的血痕,走向内室幽深的阴影中。“带三斤后山寒潭的无根露来。”
“若我不去呢?”玄烬盯着他决绝的背影,声音沙哑地问。
竹帘被穿堂而过的夜风吹得噼啪作响,清霁的身影即将没入内室黑暗前,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话混在风里传来:
“那便再加抄三十遍《清心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