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魏无羡抬眼看了看眼前的牌匾，而后拢了拢披风上的帽子，慢慢的踏了进去。

说实话，这里与当年他离开的时候相比，已经变了许多。那时的战火其实已经将这古画班的云梦毁的差不多了。若非当年宗主和宗主夫人舍命相救，这里早就生灵涂炭了。

藏在帽檐之下的眼睛有些小心翼翼。即使这里已经变了许多，魏无羡也依旧能从这里看出当年的点点滴滴。

他在这里爬过树，也在那里摸过鱼；张叔的摊位变大了一些，李婶的糕点摊上出了不少新花样。这里与当年相比，有很多细小却积极 的变化，魏无羡勾唇笑了笑。对于他来讲异常艰难的五年，在云梦这里其实不过也只是白驹过隙罢了。

这里的一切都在慢慢变的更好，他该欣慰的，不是吗。

在走过云梦的一路上他们一行人没有惊动任何人。没人会预见这样会导致什么情况，所以即使是回家，也都变得小心翼翼。

魏无羡的手扶在魏家大门外，明明是自己家的大门，在他的手里却变得有千斤重。

站在旁边的看了他一眼，上前一步推开了门，而后退开站在一边。

刹那间，门内阵阵的刀剑碰撞声和读书声便传了过来。里面一个个弟子或在舞剑，或在操练，或在读书。一幅井然的样子竟让魏无羡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自己走错了地方。

见到门外站着的这行人，弟子们纷纷收起来手上的活计，而后向大门外打招呼：“江师兄回来了！师兄回来了。师兄你没事吧，我们担心坏你了……”

他们开心的笑着，可是却在看见江澄身边那个身穿黑色披风的瘦削的身影的时候，止住了言语。

六师弟用手肘戳了戳站在他旁边的师弟，说道：“你看看那个带披风的，像不像羡哥哥？”

被叫到的那人摸了摸下巴，认真的点了点头。“看身形确实是很像。不过羡哥哥有这么瘦嘛？”

江澄看了一眼微微抬起头的魏无羡，而后笑道：“你看看你的这群傻师弟们。”

魏无羡摇了摇头说：“那难道不是你的师弟吗？”

“那个好像真的是魏哥哥。”

“大师兄，大师兄回来了！大家快来看，大师兄回来了！”

“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羡哥哥，羡哥哥……”

像被瞬间点破，整个莲花坞被霎时间沸腾了起来。

蓝忘机偏过头去，只见魏无羡开心的笑着、应答着人们的问候。他能看出来魏无羡现在是由衷的开心，这也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放松和高兴。

蓝忘机深深的看了魏无羡一眼，而后皱眉笑了笑。

在这一路上蓝忘机能明显的感受到魏无羡的焦虑与紧张。他能理解魏无羡的近乡情怯，也能理解魏无羡的焦虑和不安。

这里是魏无羡的家，也是魏无羡最为愦欠的地方。如果……如果这里还记恨着，那魏无羡便真的无处可去了。

江澄又何尝不知魏无羡的心思，江澄他有劝过魏无羡，可是他也知道如果魏无羡没有亲眼看着，他的心里又怎么会放得下。

不过还好，魏无羡的所有期望他们都不曾辜负。

“大师兄，大师兄！我好想你，好想好想好想你啊师兄。”魏无羡是腰上被六师弟熊抱着，而后亲昵的蹭了他慢衣服的灰。

魏无羡无奈的笑了笑，将他扯了下来说道：“哈哈哈，这么会说话啊？在哪学到的这些东西的？来来来，让我看看，我的小黎长高了没？”

魏无羡扶着小师弟的肩膀，认认真真的比量着，而后淡淡笑道：“啊稍微长高了那么一点点。”

魏无羡故意用手比量了一个很小的距离，于是这就成功的气到了小师弟。“魏哥哥，你就胡说。李爷爷说我已经长高了好多了。为了见到你的时候更高一点，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饭的。”小黎捏了捏肚子上的肉肉，又努力仰起头让自己看上去更高了些。

魏无羡的眼眶有些发红，他揉了下小家伙的脑袋，而后弹了弹他的头说：“好，我知道我们小黎最懂事的。去练剑吧，吃晚膳的时候再来找我玩。”

打发走了小黎，一站起身，便见着一个白发的老翁站在他面前，恭敬的行礼道：“见过公子。”

“李叔，我回来了。”魏无羡急忙将他扶了起来，而后微微颔首道。对面的老翁有些激动，他攥住了魏无羡的手，步伐却丝毫不显蹒跚。

他看着魏无羡的眼睛已经被泪糊满了，就连脸上的褶皱都猛地皱缩在了一起。他攥着魏无羡的手有些颤抖，他看着眼前几乎变了一副模样的少主哽咽道：“少主，少主你瘦了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是魏家的老管家。自魏无羡幼时便一直是魏家最得力的帮手，也是他最尊敬的长辈之一。

而且若非经历过当年的那场变故，他也不至于苍老成这样。当年的种种对于他一直是心中难言的一道坎。对于一个已经打算颐养天年的老人来说，亲眼看着恩人一个个死去，看着自己的家园被摧毁，看着自己喜爱的的孩子们死的死伤的伤，这一桩桩，一件件这对于他无疑不是莫大的痛楚。

“别这样李叔，我回来了你应该开心的不是吗？”魏无羡扯着嘴角，极力的掩住了重逢之后的眼泪。重回故里的心情该是喜悦还是悲伤，重遇旧人的场景应是欢畅淋漓的大笑，还是应该相顾无言的流泪。魏无羡不懂，即使亲身经历过，他也不懂。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们阿羡受委屈了，受委屈了。”一滴浑浊的老泪滚出，砸在光亮的地砖上，溅出点点水花。

魏无羡眼眶发酸，却还笑着擦干了李叔的泪。“叔，你看看，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没事了，都没事了。带我去看看阿爹和阿娘吧。”

魏无羡跟着他们去了后院，蓝忘机便自己在这个偌大的院子里转了起来。

这里是魏婴长大的地方，也是厌离长大的地方。所以仔细说起来，这莲花坞比起云深来，要有人味的多。

蓝忘机漫无目的踱着步子，直到一阵淡淡的莲香飘来，他才回过了神。他有些惊奇的看着眼前盛大灿烂的云梦莲塘，被震撼的失言。

现在早已是晚秋，但是依旧有不少坚强的莲花迎着冷风傲然挺立。清冽的莲香淡淡萦绕在鼻尖，清雅香宜，宁馨醉人。

蓝忘机没忍住又往那池塘靠近了一点。灿烂盛开的莲花，却配上了萧瑟的秋风和周围满地金黄的树叶。这是常人这辈子都无法想像的场景，可是现在，却就这样真真切切的呈现在蓝忘机眼前。

见着蓝忘机新奇的样子，路过的侍从笑了笑。他只看着这人是跟着少主回来的，便觉得这人和少主关系不错。

那人走了过来，用他们的吴侬软语热情的介绍说：“你是第一次来这的吧。这莲花乃是上任家主之妻虞夫人亲手种下的嘞。他们跟夫人一样，都是坚强的好花呀。”

蓝忘机愣愣的听着，眼光却不由得看向那些在风中摇曳的红莲。这原来是魏婴母亲种的吗？真的真的好美啊。

那人看着那满池的花一脸骄傲。他指着她们，语气十分兴奋：“这些花好看吧。她们受莲花坞的灵气庇佑，会开的比其他地方开得更大更好嘞。再加上宗主和夫人生前的精心照料，这些花便成了这世上最为好看的花了。”那人并不会用什么华丽的语言，便只能一遍遍的重复这是多么多么好的花。可是即便是这样，蓝忘机也依旧能感到无比的震撼和赞叹。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声厉喝打断了二人的对话。蓝忘机转头看过去，只见江澄气势汹汹的走过来，而后在他几步之外站定。

即使只是看到了蓝忘机站的位子，江澄都感觉到了万分的亵渎。他握紧了拳头，手指嘎嘣作响。他咬牙说道：“我警告你，这里的每一朵花都不是你能碰的。这里不是你的云深，我劝你最好老实一点，否则……”

“江公子，温情姑娘过来了，现在正在外面，您要见她吗？”侍从的话打断了江澄的言语。

“温情？”江澄挑了下眉，而后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临走前他重重的瞪了蓝忘机一眼，而后哼了一声，快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