愦欠

“阿爹阿娘，是我，我是羡羡。我回来了……”偌大的祠堂里，一阵平淡的声音缓缓响起。正中间跪着一个黑色的瘦削身影，正在轻声诉说着什么。

魏无羡的眼眶发着红，却也倔强的的不肯让泪落下。他郑重的拜了三下，而后跪在那里委屈又平静的喃喃。

“你们在那边过的还好吗，对不起，是孩儿不孝，这么久都没来看你们。”

其实对于云梦的习俗来说，魏无羡这样的行为已经算是大不孝了。可是没办法，魏无羡回不来，也没法尽他作为儿子的责任。

“我这些年过得还行，不算太难，就是天有些冷，想你们的时候也有些难熬……”

“阿爹，你骗了我好久。你同我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可是你看，你儿子自小就没有认认真真的读过一天的书，也没有好好的练过剑。可是最后，你儿子最后还是样样第一。”言道这里，魏无羡的语气渐渐的轻松了起来。就连言语间都有了点点的调笑。

“我这辈子也都没有为课业做过什么笔记。唯一一次的，还是在云深给江澄和聂怀桑那两人的，结果到最后，谁也没用上。当时的我还在想，这世上没能有什么难的呢？我是莲花坞最惹人喜欢的小公子，我灵怨双修，课业第一，比试也是第一。我以为这世上的一切困难就只有这些了，结果直到我那年下了山，我才意识到这世间原来不是这样简单的。”

魏无羡喘了两口气，心口又开始隐隐的发疼。“我以为书上说的都是真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对啊，这怎么可能是假的。所以我将其当做我行事的准则，贯彻我的始终。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其实事情并不是这样的。我这辈子所做的一切善或恶，没有一件落在了我自己身上。”

魏无羡抬头看了一眼冰冷的牌匾，声音也渐渐哽咽：“我拼了命让那些人活下来，可是他们却想尽一切办法让我死；但是当我想让他们死的时候，我的报应却落到了你们身上。”

“多可笑啊，我这个灾星害了阿姐，也害了你们。都是我的错……

你们再等等我，再等等我……”

蓝忘机靠在祠堂外的柱子上，静静的听着里面魏无羡的呢喃。他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心口阵阵的疼痛早已经将他所有的情绪都驱赶了出去。

里面的声音自此便不再响起，只剩秋雨的滴答声不停的响在屋檐下，诡异又静谧。

蓝忘机扬着头，西边又飘出了几片暗红色的云彩。这天已经随着这雨变得越来越冷了。

魏无羡在里面安静的跪着，脆弱又坚定。蓝忘机靠在门边，静静的看着天色慢慢血红，直到失去一切颜色。

蓝忘机又回头看了魏婴一眼，而后再默默的低下了头。他知道他再不能踏进这里一步了，他也再难踏进魏无羡的心里了。

若是他当时在魏无羡被欺辱之时坚定的站出来、若是他能在事情出现蹊跷的时候相信他、若是他愿意在离开的时候再让他见一见他的师姐、若是在魏婴询问他是非黑白的时候仍然为他留有余地……

如果，如果……

这每一件事，只要他走对了一步，那么他们都不会是现在的这幅样子。

现在即使只是看着魏无羡的背影，蓝忘机都能感受到那满溢而出的孤独无助。可是如今再怎么样，他也没有资格帮那个将自己困起来的魏婴了。

蓝忘机的心里突然泛起了巨大的悲戚，他不敢再在这里多有冒犯，便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然后站起身离开了那里。

看着满塘的莲花，蓝忘机最后还是没忍住蹲下身来摸了摸迎风开放的红莲，而后慢慢的捂住了闷疼的胸口。

“兄长。按照道理我是应该就叫你兄长的……”

“待到了云深，我和你介绍一下我的弟弟，他是很好很可爱的人，你要是认得他，你会喜欢他的……”

“阿羡给你的信，你没有收到吗？你没去……你为什么没去……”

“……”

厌离当年的话言犹在耳，此刻便真的像是刀剑一样一点点的割裂他的心。

他当时怎么就不多想一下，厌离最喜欢的弟弟们究竟是谁？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解开当年的误会，只要他再多信任魏婴一点……

为什么没有多听魏婴多说一些，他自己又为什么当时没去……

是他的自负毁了厌离，也毁了那个他最爱的，也是厌离最爱的那个少年。

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怪魏无羡，即使厌离真的是魏无羡所杀那又如何？

他的罪孽比起魏无羡，又少过多少呢？

蓝忘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现在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若是说后悔那就实在太过轻浅。他现在只想把整个心都给他，可是事到如今，他的魏婴早就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