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还是我从小到大最敬最爱的爸爸。”
“我可以曝光那些致使她放弃生命的恶徒,但我要怎么告诉全世界,她生病的种子早在十多年前就种下了,即便她是妈妈的遗腹子,可你既然决定要养育她,又为什么要摧毁她?爸爸,你从小教育我,要做一个正直的人,可你做到了吗?”
爸爸垂首立在长桌前,我从来没见过他露出成那样的神情。妈妈痛哭着扑上来抱住我,我看着她,像看一个陌生人,我终于忍不住问:“她是你亲生女儿,你什么都知道却也什么都没有阻拦,你真的从来没有过一点歉疚吗?她离开的那几天你哭得那么伤心,可她活着的时候你又做了什么?”
妈妈抽噎着哭得很难过,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不住地说,池池,算妈妈求你了,我,你,我们这个家,都不能失去你爸爸啊。
我摇摇头,事到如今,血淋淋的真相揭露出来,她仍旧是他唯上主义者,我好似一瞬间明白了为虎作伥的真正奥义。我想这个家已经没有救了,这个畸形变态的地方我再也待不下去了,我说:“我可以不曝光他,但我必须要离开。”
拖着箱子出门的时候,我听见身后撕心裂肺的抽泣和呼喊声,但我不想再管了,这个家,这个地方都让我觉得恶心,我迫切需要逃离。
我凭着记忆找到丁程鑫的家。他住的小区大得很,要在无数栋看起来一模一样的楼层里找到他住的那一栋对我这个完全没方向感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考验。我在小区里绕了大概半小时,期间五次看到同一位健身的大爷,才总算是找到传说中的b612栋。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完全暗了下来,大雨滂沱,一如我初见他那天,我在雨里淋了一会儿,进电梯的时候抑制不住地颤抖,我转身按下10楼层,到达丁程鑫家门口后敲了敲门,没得到回应。我缩着肩膀,背对着走廊的墙蹲坐下去,浑身都在发冷,五感好似都没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我头脑昏沉,就快要睡过去的时候,电梯门忽然叮地一声响,我感觉自己连抬头的力气都没了,有人走到我面前,手里还捏着一把正汩汩向下滴水的伞,我看见他脚步在我身前顿住,像是在认真确认什么,好半晌才喊了一句,池池?
是丁程鑫的声音,我听出来了,可我连抬眼都费劲。他在我面前蹲下来,我看见他难得地蓄了些胡须,整个人看起来清矍又颓废,他摸了摸我的卫衣,皱着眉问我,怎么湿成这样?想了想又说,要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可以去接你,你这样会生病的知道吗?
我扁扁嘴巴,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很小声地哦了一声,说,我忘了,你还关着机呢。
我摇着头说,我开了,你发的那些我也都收到了,对不起啊丁程鑫。
他猛地顿住,整个人眼里充斥着不可置信,我想他一定是无法理解先前还恨不能和他一辈子再不相见的人怎么会忽然跑来他家还主动和他道歉,可我现在实在没力气去同他解释那么多,我听见他又一次喊了我的名字,池池……
“丁程鑫。”我打断他,沉着声问了句,“如果有一天,你一直坚定的信仰崩塌了要怎么办?”
他想了想,和我说,信仰重建需要时间,但总会有重建成功的那一天。
会有那一天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今的我前途未卜,几个小时前又刚同生我养我的父母决裂。换作几个月前我一定不会猜到自己有朝一日会陷入这样的境地,可这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丁程鑫叹了口气:“不管是什么信仰崩塌了,你现在都必须和我进门,再不把湿衣服换了你明天一定会生病。”
我又说,生病了你会照顾我吗?
丁程鑫那双沉黑如墨的眼睛盯住我,整张脸挂着想笑又想哭的古怪神情,好半晌才问了我一句,我还有这个资格吗?
我想恶狠狠地开口威胁他,但我实在太累了,话到嘴边也只变成了低声呜咽,我说,没有也得有,我无家可归了,你必须收留我。
丁程鑫终于笑了,好,那要收留多久?
我想了想说,可能要一阵子,也可能……要一辈子。
我看见他脸上又重新流露出诧异的神情,心说完了完了,这人根本就没有把我计划进他的未来,亏我还自作多情跑来这里。我恨恨地起身想走,他却忽然抱住了我,抱得很紧,我根本没力气挣脱,只能费力地伸出手回抱住他。他把下巴搁在我肩上,我感觉自己的卫衣瞬间濡湿了一大片,空旷的走廊里他的声音响起来,闷闷的,和先前不大一样,好似偷偷藏匿了刚过去的闷热夏季,但语气里还是难掩失而复得的欣喜和释然。
他说的是:“要是能一辈子,就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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