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如水:
玄正年间的恩怨,总是涉及不到水镜之中。水镜之中的江芃和蓝笑已经商量着想打开那座小楼的禁制了。
蓝笑还是有些犹豫:“毕竟是三毒前辈与蓝恕前辈的故居,咱们这么做不好吧?”
江芃很为难:“这人都死了,何况咱们来都来了……”
世界上总有那么几种难拒绝的理由:‘来都来了’,‘大过年的’,‘人都死了’,‘都不容易’。
蓝笑也没法拒绝这个理由,何况,挖先辈的历史趣闻,真是又刺激又好玩儿,她的直播间瞬间涨粉百万,可见后辈对历史名人秘闻旧事的好奇兴奋,就像蝴蝶闻到花香一样。
蓝笑已经不再那么犹豫了,只是有些为难:“我们两个的修为加起来也不如三毒圣手的一根指头,他设下来的禁制,我们怎么打得开?”
江芃又有不同的见解:“三毒圣手修为高深,但蓝恕前辈的修为并不如何高,他总要给自己老婆留个门。我看门楣上九瓣莲和卷云纹交错不断,我们用自己的血和灵力试试,江家和蓝家联手,应该能进去。”
蓝笑:“……可是,我不是蓝恕前辈那一支的呀,如果你姓聂,倒是可以找我联手开聂家的禁制。”
聂?
水镜前的聂宗主哈哈大笑:“我在这儿看了她这么久,倒是没有看出来,这小丫头还有咱们聂家的血脉。”
蓝家人:“……”
他们早怀疑这缺心眼儿不雅正的蓝氏女是不是被长辈抱错了,原来是有聂家血脉?
难怪如此。
望着那个张嘴傻乐的聂宗主,蓝氏众人纷纷明悟了。
水镜中的蓝笑和江芃一人第一点血在禁制上,禁制上的紫色灵光一闪,没有半点儿变化,两人又合着打出一段灵力,禁制终于有点儿变化,不过也是从一朵小浪花变成一朵大浪花而已。
蓝笑有些失望,但江芃眼中就显出明确的暴躁抑郁了,竟仿佛有一丝三毒圣手的影子,拉着蓝笑的手:“我们再试试。”
蓝笑:“啊?”
之后水镜中就一直是江芃拉着蓝笑多番尝试打开禁制的画面,蓝笑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儿,试了几次打不开就不想试了。江芃却不愿意放弃,灵力枯竭了也不愿意走,坐在一边休息一会儿又开始。
蓝笑看已经黑下来的天,又在江芃这些脱不开身,声音里带了些哭腔:“再不回去我爹非打断我的腿。”
江芃没什么诚意的安慰:“江蓝江家是世交,蓝伯伯不会在意的。哎,你快点儿送灵力。啊!开了!”
尘封已久的小楼被打开,一只紫色晶石的戒指套到了江芃的手上。
正是紫电。
两个少女灵力消耗过大,累得差点儿没趴下。
这下,连蓝启仁都看出来了,江芃的目的就是紫电。
“哼!江家养出来的好弟子。幸亏这个禁制不用蓝家的血,否则这个蓝笑不被抽干了血液?”蓝启仁气愤的是,自家弟子被人哄骗辛苦半天,全为他人做了嫁衣。
江枫眠:“……我江家现在并无此等心思的弟子。”
随即他想到阿澄娶了温昭的女儿,而温昭这个人,正是心黑手毒灭他全家的人。
江枫眠:“……”
唉……
水镜中两人休息了一阵,江芃手心冒出一朵紫色的火花,渐渐照亮整个小楼。
那是一间清雅素淡的花厅,因为有灵气的保存,还一如当年。白净的美人瓶,水晶珠帘……这里似乎连一个绣垫儿都透着精致,可就是太精致,看得青蘅君夫人心头发凉。
就像是被人用金丝银线密密麻麻的编了一个天罗地网,被人折断羽翼,蜷缩身子,一辈子被关在牢笼里,等着那个你爱不得、恨不得、怨不得的冤家仇人和你互相折磨。
两个人在一盏水晶灯台上解开了蒙着黑布的夜明珠,几千年没有灯光的小楼亮如白昼。大概因为这几千年来的第一点生机,整个小楼像活了一样。
原本有些闷热的天气变得凉爽,空气中透着淡淡的酒香和莲花的香味儿。
蓝笑这人,江芃让她出力解开禁制的时候,她拖拖拉拉,慢如死狗,进了小楼却活泼如莲池里时时跳跃的鲤鱼。慢慢的恢复灵力之后,就开始用溯回的法术来观看这座小楼的记忆。
但蓝笑回溯到的画面都不太好,出现在这里最多的当然是蓝恕。蓝恕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蓝家人,琴棋书画没看她碰过一样,剑术倒是如行云流水。蓝笑甚至觉得这个先祖有些像哈士奇,每日拆家犯二,每天都有二十万的装修计划要跟三毒圣手商量。
三毒圣手大约就像一头嗜血的凶兽,每次出现,身上都带着鲜血和戾气,就像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杀神一样。但每次看到他的妻子,他都是不一样的。
尽管每天回家都要重新装修,三毒圣手气得快要漏电,仿佛下一刻就要跳起来杀妻证道,但他仿佛……永远只是看起来凶。
小楼的记忆很散碎,许多画面都不连贯,很快便是蓝恕的一生。她被拖进这个小楼,她的新婚,她的婚后生活。还有她怀孕生子,直到她死。
也是一个夜晚,和曾经点燃莲花坞的那一场大火一样,美丽绚烂的禁制,一只只夺命的黑色箭矢。蓝恕没有她婆婆的高强修为,送不走自己的孩子。于是,她将两个小小的孩子护在身下,临死之前,那一声声急切的、凄厉的喊声响彻莲花坞的夜空:“江晚吟!江晚吟!!”
天边,一道道紫色的灵光如坠落的流星,带着奔赴死亡的决心而来。就像那年的江枫眠,明知无力回天,仍不肯退步求存。
(听闻爱情,十有九悲。)
(像青蘅君夫妻,又像江枫眠夫妻。所以,这是宿命的轮回?)
(挣不脱宿命的牵绊,解不开轮回的枷锁。一切就像天命注定,但我仍然沉沦。)
(三毒圣手啊,明明那么努力,想要幸福。可他的幸福是仇人的女儿给的一点儿甜头,生下的孩子带着他厌恶的血脉。)
(可是这些,不都是三毒圣手自己求来的吗?他爱上了仇人的女儿,不得挣脱,魂飞魄散。这种桥段三流话本很流行,都是已经写老的题材。)
(但最初的桥段中,那个被囚禁的仇人的女儿,她也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不知先辈恩仇,只知现世安稳。那个泥足深陷,魂飞魄散的痴情人,也试过挣脱情劫。一开始就看到头的悲惨结局,他们在其中却期盼过幸福,非情无以动人,并不是那些无病呻吟的诗篇桥段能写出来的。)
“阿澄!阿澄!”虞紫鸢咬着牙,忍着泪,她要想办法,她是母亲,不能让儿子走了自己的老路,又重复他爹的死路!
可是,她能想什么办法?
活久一点,再久一点!阿澄要实在离不开温家那小子的女儿,她就不要脸皮的再来蓝家逼一次婚,反正又不是没做过,丢脸也就丢习惯了。
儿媳修为没她高也不要紧,进了门她好好调教,把眉山虞氏的修炼法门,云梦江氏的修炼法门都教给她,让她成为最强的女修士!
阿澄也不能再关着人家了,要好好跟人家过日子。不肯好好过……她就去逼,去求,磕磕绊绊也好,幸福美满也罢,她只求儿子完整着个儿就行,魂飞魄散,不入轮回都快成为她的梦魇了。
江枫眠和魏长泽根据最后看到的影像,讨论这次攻破莲花坞的罪魁祸首——魔族。
“他们的灵力是黑色的?”江枫眠道:“也可能不是灵力,而是像阿婴那般,用怨气或者其他的什么?”
魏长泽:“不止,那些黑色的箭矢,轻松就破开莲花坞的禁制。我猜测,它们可能与灵气正好相克。”
藏色散人:“……”
觉得她又是多余的。
青蘅君与蓝启仁也如江氏一样在讨论魔族,金氏金光善也在心里琢磨着这魔族的事儿,温家与聂家两个家主都是刚直的脾气,现在恨不得立刻回去与家中长老商量应对之策。
青蘅君夫人则愣愣的看着水镜中自己的外孙女儿,一样的命运、一样的悲惨收场,可是外孙女儿似乎比她快乐。
她也有个龙胆小筑的装修计划需要和青蘅君谈一谈。
至于逆天改命?
不是不想,可也要分清楚敌人是谁,究竟在哪里。想一统仙门的温昭是敌人吗?是敌人,但真正的敌人是欲望,是温氏的强大,是他们的弱小。温昭只是小节,不是温昭也有其他人。只有让人看到自家的实力,才能震慑群雄。
魔族,神魔大战上的另一个主角,另一个新兴起的,不同于灵修的种族才更需要他们提防。
这不是修鬼道的夷陵老祖,怨气他们了解,夷陵老祖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魔族他们不清楚,不了解,他们从哪里来,又对整个仙门有什么影响?
这才是他们迫切想知道,急需解决的。先辈的事情留给后辈做,那才是遗祸子孙!
水镜中蓝笑和江芃进到一间卧室,这应该是女主人的卧室,拔步床、连珠帐,华衣美服,珠宝首饰。
这次,蓝笑并没有使用溯源的法术,她们却看到一个新娘坐在窗上,她们看不到新娘子的脸,但知道她是哭了。
画面又一转,还是在这张床上,新娘子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睡着了。她穿着江家主母的衣裳,额间束着卷云纹抹额,三毒圣手睡在她身边,将她抱在怀里。
红色的火焰舔过小楼,三毒圣手却只看得到怀里的人。红色的火焰燃过幔帐,跃上床帏。他要和她一起烧成灰、化成泥,烂在一起。
可是外面幼儿尖细的哭闹声响起。一个孩子只知道哭,一个孩子却再怒吼:“三毒圣手!我母因你而死,你还要做我杀父仇人吗?!!”
“我十岁,弟弟八岁。没有你,云梦江氏保不住,我和弟弟会被你的仇人撕成碎片,连流浪街头做乞儿的机会都没有!”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您传我修为,教我明理,教我怎么做江家的主人。魔族毁你家园,杀你妻子。你就如了他们的愿,自己死还搭上自己的儿子吗?”
三毒圣手不理,这个世界的声音已经不能入他的耳。他怕妻子冷,再将她的尸体挪入怀里一点,想把她装进心口里,却无意见到妻子眼角的泪。
外面孩儿叫着:“三毒圣手,杀父仇人!”
声音嘶哑愤怒。
那两个逆子,妻子至死放不下。
火舌一点一点退去,三毒圣手抱起妻子,轻轻亲吻:“我又输了,每次都犟不过你。等江梧那小子十八岁,我就来陪你。”
一座冰棺安顿了这个不到三十的江家主母,三毒圣手将冰棺用纳戒装上,日日戴在手上,时时亲吻,如同中毒。那冰棺可以躺两个人,白日染血,夜晚就抱着死人躺在冰棺里。
三毒圣手每日回来都带着愉悦的笑,重来没见过的,嗜血、暴戾、癫狂、执拗的笑。还有些什么?没有了,他命已去,躯壳只为见血,只为震慑。
(三毒圣手,杀父仇人。我哭了。)
(智者不入爱河,遇你……难为智者。)
(玄正是个什么年代呢?连三毒圣手那种强人都不可以有一个美满的结局,我要是穿过去,只怕活不过三章。)
(你想太多,你最多只能活个开头。)
(情是病,入骨就病入膏肓。情是劫,沾染就灰飞烟灭。)
(只是可怜了孩子,三毒圣手要是真把自己烧死了,他两个儿子一个都活不了。)
(骗人,说是活到朝光大宰十八岁,结果才十五岁就战死在清波江,让朝光大宰成了云梦江氏史上继任家主最小的。)
“不~为什么会这样?”虞紫鸢看着水镜中那个抱着死人的三毒圣手,不寒而栗。
江枫眠不忍的垂眸:“情是病,情是毒,阿澄他中毒太深了。”
就连深情如青蘅君者,见到那个病态癫狂的三毒圣手,都感叹一句,世上焉能有此人?他竟还活着?
青蘅君夫人也是一声叹息,难得与丈夫心灵相通。如此模样,还让他活在世上,实在太多过。怕是地狱里的刀山火海,都比这个容易。
蓝启仁闭眼摆手,道一句:“不如归去。”
连温若寒都不好意思说要宰了江澄这种话了,这个三毒圣手像个疯子一样,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折磨,还有什么可杀的?对他最好的报复,就是让他活着。
倒是那个喊话的小孩儿有些意思,能从一个疯子手里抢来十年的命,果然不愧是他温家的血脉。
聂宗主不懂什么情情爱爱,只觉得后人没说错,这就是病,就是毒,沾上了就别想活。以后定个家规,他聂氏子孙,刀为伴侣。
金光善有些不屑,又有些害怕。他整天风月场上打滚儿,不觉得自己会愚蠢的爱上什么人,只是……万一?
那不死也要脱层皮啊~
聂宗主:以后,咱们聂家人就跟刀做道侣了。跟人做道侣,他(她)会要你的命,跟刀做道侣,它会保你的命。
聂· 听到练刀就想死·就是喜欢人·怀桑:爹,表这样QAQ (哭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