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千万年后截然不同的乱葬岗,一场几十年之后的围剿乱葬岗,四大家族打着围剿大魔头的名义上乱葬岗,却没遇上半个温家人抵抗。
偶尔遇上一些游荡的走尸,甚至不用赤峰尊、泽芜君这些高手出马,底下的门生弟子就把这些走尸解决了。
越往山上走,乱葬岗的邪气越重。江家走在第一位,三毒圣手江晚吟上山时承诺,为众位家主带路上乱葬岗,清剿他江家出来的叛逆。
金光善本来不同意,但蓝氏的宗主竟然同意,他那一向巧舌如簧的小儿子也半句话不说,还跟蓝氏的宗主当着他的面眉来眼去。赤峰尊甚至还赞扬了江澄几句,言他大义灭亲,为人清正。
江澄气得脸上一阵扭曲,还要辛苦的假笑。此时的憋屈和恼怒,水镜之前的江枫眠和虞紫鸢都为他尴尬。
金光善也一阵腻歪,那时金家表面看着天下第一世家,其他三家却各有各的心思,他那个逆子要是不帮他,天下也不是他金某人说了算。
江澄一路冲在最前面,路上的走尸越少,他的脸越黑,他门下的弟子还以为是江家出了叛徒,宗主不高兴。
“宗主莫忧,等上了乱葬岗,剿灭夷陵老祖,仙门中人就不敢再议论什么了。”一个下巴上三缕胡须,穿着江家紫衣的弟子与江澄并肩而行,见他凶神恶煞的样子,老神在在的劝他。
江澄杏眼微微一眯,牙齿微微露出来,扯出一个不算笑的假笑:“燕长老真是老成持重之人,烦请燕长老在前面开路吧。”
燕长老有些犹豫:“宗主,老夫并没来过乱葬岗,对鬼道也不甚清楚。这……”
江澄斜眼看他,脸上阴沉更甚:“怎么?作为我江家的长老,你还怕了夷陵老祖不成?”
“我江家的人怎会怕他?”燕长老义正言辞:“属下只是担心咱们分兵,宗主您这里……”
“你是在看不起本宗主的修为?”江澄乖戾桀骜,将燕长老所有的后路都堵死了:“燕长老安心去就是,本宗主等你好消息。若是剿灭夷陵老祖有功,以后江家还要多倚赖长老才是。”
“你们当中,有想跟着燕长老建功立业的,也都可以去!”江澄又阴沉着脸大声向跟着的江家弟子宣告。
燕长老面子上被江澄堵得下不来台,脸色阴沉几变,最终领命前去。不过这老小子走之前带走了不少江家子弟,只有十多个江氏年轻的子弟还跟在江澄身边。
水镜前的虞紫鸢愤怒:“这个燕长老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如此欺负阿澄!本夫人一鞭子抽死他!”
江枫眠摇了摇头:“他哪里是被欺负?他是在杀人。”
与江枫眠天各一方的魏长泽此时似乎也与江枫眠心意相通,摇了摇头:“少宗主性子越来越乖戾古怪了。那个燕长老想来是射日之征时投靠江家的,少宗主这是要借乱葬岗,除掉这个燕长老。”
“之前蓝家后辈就曾说过,咱们阿婴的师弟与他乃是相辅相成,互为助力。少宗主还用一城换一人,不见得有多真心,却是大势所趋,不可不为。”藏色散人似笑非笑:“看来少宗主还是太年轻,底下新近依附的修士也不服他管教。明着听他是在少宗主面前嚼咱们阿婴的舌根,往深了想,这是要逼少宗主做个决断。没了夷陵老祖,他们江家的这些‘老臣’才肯继续臣服。可没了阿婴,年少可欺的少宗主,又拿什么镇压这些‘老人’?”
不少人看出了江澄的借刀杀人,不少人都看出来了。江家的少宗主手段还有些稚嫩,但不难看出,他已经在当家宗主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且因为没有长辈家人的扶持教导,也越走越凶。
江澄带着剩下的江家子弟继续上乱葬岗,走的却是与燕长老截然不同的一条路。他身后有几个江家少年犹豫惊疑,剩下的却都面无表情,只跟在江澄后面。那些犹豫的江家少年不敢乱动,只能继续跟着宗主。
几乎没有遇上任何防御抵抗,江澄带江家弟子怒气舔胸,噔噔噔的上了乱葬岗,停在了一个山洞前面。
江澄脚步一顿,吩咐身后的江家弟子:“去看看蓝家子弟到了没有。”
之后水镜晃了晃,又一黑。
然后出现大片的鲜红、血红,周围仿佛用血水洗过一样。江澄跌跌撞撞的出现在水镜中,他发冠散乱,头发一缕一缕的披散的身后。腰间的佩剑三毒出鞘,紫电狂舞者圈成一个圈,像是在护着什么,那个圈里空空如也,他像经历了一场世间最险恶的战斗,狼狈得脊梁都压弯了。手里捏着一管黑色的笛子,紧紧的握住,血迹从他手心,演着笛子一滴一滴往下流。
“宗主?你怎么了?!”江家弟子团团围上来,但江澄不言不语,杏目圆睁,就像失了魂一样呆呆地立着,任由门人怎么喊都回不过神来。
“宗主,魏师叔呢?您不是说要交给蓝家带走吗?人呢?再不快些,其他家族的人就要上来了!”
“没了!”江澄哽了一声,怔怔的、泣血的说:“什么都没了……都没了!”
“噗!”江澄吐了一口血,颓然的倒下。
一双素白修长的手拖住江澄,来人正是蓝曦臣。江澄狼狈成这个样子,他却分毫未变颜色,一双美丽的眼睛询问一般扫过江家弟子:“大悲伤身,怒急攻心,暂时厥过去了。你们宗主……怎的了?”
那弟子一直跟着他们的宗主,但之前江澄去找他师兄干架的时候,这些弟子是被他留在外面的。
魏师叔为什么没出来?
宗主怎么这么狼狈?
他们没一个知道。
“宗主已经手刃魔头夷陵老祖。”那个江家弟子咬了咬牙,看着宗主昏迷过去仍不松手的黑色笛子:“有鬼笛陈情为证!”
蓝曦臣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长大,温柔和煦的问:“你确定?江宗主或许并不想要这个名声。”
那弟子缩着脖子,低声道:“魏师叔会愿意。”
蓝曦臣点头表示知道了,蓝家人性情一向温和,从不会主动给人难堪:“夷陵老祖伏诛,江氏乃是首功。由我蓝家作为见证,可令仙门信服。”
“二哥,你这可不行。”衣上金星雪浪怒放而开,眉间一点朱砂殷红艳丽得有些刺目:“夷陵老祖或许伏诛,温氏余孽还在。兰陵金氏也需上来做个见证,确认夷陵老祖不会再夺舍回来,才能安了仙门百家的心。”
又扫了江澄昏迷中也不肯松开的陈情——那把夷陵老祖的鬼笛,悠悠的叹息:“二哥,夷陵老祖既然伏诛,接下来当然就是分他遗产了,山下那些仙门,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蓝曦臣无声的盯着金光瑶,二人无声对峙一阵,蓝曦臣清淡温和的说:“至少我不是,我相信大哥也不是。”
“你们不也来了?”金光瑶歪了歪头,做出乖巧讨喜的模样:“言不及行,泽芜君真是的。收了小江宗主一座城做报酬,就跑来勾搭成奸,暗度陈仓了。却不许别人过来分一杯羹?”
蓝曦臣喜怒不行于色,只是淡淡的反驳:“这两个词用在此处不合适。”
“泽芜君知道嘛,我没读过多少书,以后有劳泽芜君多多教导。”此时山下仙门百家已经在赤峰尊的带领下到了,金光瑶见到领头的赤峰尊,眼中金光一闪,笑眯眯道:“大哥最近对小弟也颇多误会。弟弟不如二哥善解人意,多有触怒大哥的地方,还要二哥帮我多多转圜呢,就像之前我帮忘机一样。”
蓝曦臣就算被人威胁,也不见丝毫怒色,淡淡说道:“都是兄弟,应该的。”
“你们还要打情骂俏到什么时候?”江澄即使昏厥过去,依照他长期在血海修罗里翻滚的警觉,也不允许他昏迷太久,不依靠任何灵力灵药,倔强的醒了过来,阴森森的盯着所有人:“不是要诛杀夷陵老祖吗?不是要灭除温氏余孽吗?不是要分鬼道祖师的遗产吗?来呀!你们都来呀!!”
“既然想守着这里的人都不在了,这里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水镜黑下去,江澄木然血腥的话还远远的传来。
水镜前一片寂静,水镜虽然没交代清楚夷陵老祖魏无羡是怎么死的,但看三毒圣手江澄那副要生要死的样子,就知道结局不是太妙。
“阿婴……”藏色散人哽咽了一下:“究竟是怎么……怎么死的?”
“不急。总会看到的。”魏长泽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亲眼看见儿子惨死之后,举目没有一人心痛,那些人所思所想都是怎么瓜分夷陵老祖的遗产……有一个真心哀痛的师弟,却也分不清究竟是悲伤师兄离开,还是哀痛失去倚靠。
“少宗主虽然对阿婴有利用,生死关头倒也真心诚意。”魏长泽怀疑江澄用心,藏色散人却感叹:“少宗主还是太嫩了,比不得蓝家的大公子沉稳,更不如金家的敛芳尊善于矫饰。他能痛得在危险莫测的乱葬岗吐血昏迷,算得上情真意切了。”
“只是他这个人心性未免太过偏执了,他若在意的,便一味袒护偏私。他不在意的,就是死了烂在路边,不去踩一脚都算大发慈悲。”藏色散人心头都焦碎了:“阿婴跟这种心性的人同气连枝一般长大,真不会也跟着左了心性?”
魏长泽:“……左右这辈子阿婴是不能认宗主做师父了。”
藏色散人怕他反悔一样把事情敲定:“这可是你说的啊。咱们阿婴在我肚子里已经听到了。”
魏长泽心中一股喜悦直蔓延到眉间,小心翼翼的护着藏色散人的肚子,轻轻抚摸:“你说的是真的啊?”
藏色散人脸上露出一种柔和到极致的光辉,笑睇一眼自己的丈夫:“小阿婴终于来了,这次我准备找个地方好好把阿婴养大。如果实在忍不住手痒要去夜猎,咱们也把小阿婴送去云深不知处。小古板虽然古板,但心中自有正气。青蘅君为了自己的小儿子,也会好好对咱们阿婴的。”
“这次就不去莲花坞了。想来虞夫人也不乐意再看到咱们阿婴的。”藏色散人此时非常理解虞夫人的心情,就像她也不希望阿婴跟少宗主再有什么瓜葛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