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们又盯着天上看个不停了,叔父连他的功课都敷衍了,蓝涣忧愁了一会儿,就捧着大脸笑眯眯的望向窗外,看弟弟小蓝湛认认真真的和新认识的魏公子玩儿小兔子。
虽然魏公子只有六个月大,看着阿湛的兔子流口水却够不到,但阿湛玩得很开心啊。每次把兔子放到魏公子跟前,等魏公子伸着爪爪去够,他又拿开。等到人真的要哭了,他才会让魏公子碰他的宝贝兔子,然后埋头在一起嘀嘀咕咕一些只有他们小孩子才听得懂的话。
温昭伸了个小脑袋顺着蓝涣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他那个在吃奶的弟弟跟六个月的娃娃你言我一语的讲着彼此都听不懂的话,并且相谈甚欢。
“蓝家大哥哥,你们蓝家最近设的瞭望塔,是什么意思呢?”温昭也捧着自己的脸星星眼的看着蓝涣。
蓝涣笑眯眯道:“瞭望塔就是在偏远山地建一座高塔,设置阵法捕捉怨气,最远可监察方圆十里村庄城郭,并派族中弟子驻守。如有鬼魅妖邪害人,可诛邪除恶。”
温昭一听就暗道:这个就是穷差事,有点儿像他们那会儿的农村包围城市。可这边也没个蒋光头霸占城镇不是?
“山地设了,那城镇呢?”温昭歪着脑袋问蓝涣。
蓝涣双手一摊:“没有呀!”
“其实我觉得,既然村庄小镇都有瞭望塔,城中也是该有的。修为低的去乡下,修为高的守城中。大家要是知道修为高低可划分此后在族中的地位,就都会好好修炼,以后咱们蓝家弟子个个上进,家族就更加兴旺了。”蓝涣有些遗憾的摊了摊自己的小手,依旧笑眯眯:“不过大人们总是研究天上的事情,也没空听我一个小孩子的话。”
温昭笑着吹捧了蓝涣几句,眼中却闪过一丝不以为意:谁见过哪家皇帝亲戚去当兵的?大把的散修可以当炮灰,新兵入伍全都去乡下,等有本事了再升到城里,特别拔尖的才能混到家主身边当个心腹呢。
至于自家那些亲戚,听话的留下来当牛做马,不听话的全都滚回家吃自己。省得仗着血脉姓氏分了家主的权力。
不过这种话温昭自己心里琢磨一下就行了,他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这个世道家族为重,干啥事儿都讲个血脉,像蓝涣这种想法是正道。他这种让人滚回家吃自己的,非得被自家的长老们送去再轮回一次不可。
“不说这些啦,温小公子,今日我们可以去排云坡看一看哦,那里有一棵古银杏树,已经有上千年的岁数了。看完之后,你刚好可以赶回温家别院用午膳呢。”蓝涣笑眯眯的拉着温昭的小手出门,吩咐门生奶娘一定看好二公子和魏小公子。
温昭迈着小短腿儿艰难的跟着蓝涣的脚步,默默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看什么千年古银杏树是假,午膳能在温家别院蹭一顿才是真!
因为温昭身体不好,蓝家让温夫人自己开了个小灶伺候他们家的凤凰蛋,所以温家不用跟清谈会的其他家族一样啃蓝家的树皮草根。
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原本温昭还在想方设法的勾搭蓝家大公子呢,结果蓝家大公子已经主动上门勾搭他了。
蓝家大公子为一口吃的甘愿带奶娃子,可见他们蓝家的饭菜是有多难吃。温昭也嫌温秋废物,准备从蓝涣这里入手看看他究竟是生活在怎么一个世界。两只小狐狸各自扒拉着算盘,灼灼的盯着对方碗里的肉,然后笑眯眯的一团和气。
天上的水镜中,蓝恕总算逃出了江家,又回不去蓝家,一路流浪吃了很多苦,身上的伤口没有伤药开始化脓,正艰难的在林子里刨木薯根出来吃。突然,一道湛蓝的剑光从天而降。
冰蓝的仙剑上站着两个人,一个白衣若雪,一个黑衣如风。
蓝恕看到穿黑衣的青年一喜,想扑上去。看到穿白衣的仙君却瑟缩一番,强忍住转身抱头鼠窜的冲动。
“二舅……舅妈……你们……是来杀我的吗?”蓝恕眼泪汪汪的问。
一身黑衣的魏无羡抱着胳膊,冷漠的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一身蓝氏白色的校服已经变成了黑衣,衣裳还被林间的树枝刮成一条一条,脸上也有不少血路子,手里可怜兮兮的捧着两个土疙瘩,看来是准备拿它当晚饭。
全身上下,大概只有那一条抹额还算干净。
魏无羡看了她半天,最后自嘲的摇了摇头:“算了……温昭要是看到你混成这个样子,棺材板怕是压不住。”
蓝恕疑惑的眨了眨眼睛:舅妈在说什么?温昭是谁?
倒是她惧怕的二舅舅蓝忘机,看着她的目光带着怜悯心疼:“魏婴……”
“蓝湛,你事先知道吗?”魏无羡转着手中的笛子,身上的气势漫不经心,却带着煞气。
蓝忘机依旧一脸冰冷,摇了摇头:“不知。”
后面还加了一句注解:“当年我一直以为阿沵被兄长送走避祸,后来她怀着阿恕回来,对外称自己丧夫新寡,就此孀居多年,未再结缘。”
蓝忘机沉默寡言,很少向人解释什么的。
魏无羡不知想到了什么,幽幽的叹息一声,苦笑着拍了拍蓝忘机的肩:“我知道你不会骗我,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罢了。孩子是吃你们蓝家饭长大的,蓝湛你逢乱必出,除邪多年。大哥也为仙门奔走多年,姑苏蓝氏更是镇守一方,保百姓太平……我只是,恨毒了温昭,经年累月,恨意不减。”
“小鬼,过来,我打你一巴掌。”魏无羡朝蓝恕招了招手。
蓝恕当然不肯乖乖挨打,转身就要跑,却被蓝忘机一剑柄抽了回来,魏无羡一巴掌扇在蓝恕脸上。蓝恕当场哇哇大哭:“都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饿了这么多天,她还能哭得震天响,连山里的狼听着哭声都跟着嚎了几声。魏无羡被她哭得吓了一跳:“嘿嘿嘿……再哭把狼招来了!我打得有那么用力吗?一层力都没用到吧?别哭了别哭了……看看看,我手上的蚊子,刚刚给你拍蚊子呢……”
“不许聒噪!”魏无羡一箩筐话哄不好,蓝忘机冷冷的一眼,蓝恕打了个哭嗝就不敢哭了。
魏无羡见状,鄙夷道:“欺软怕硬!我打你的一巴掌,有你舅舅抽你的那一下疼吗?!”
蓝恕老实的摇了摇头:“没有……”
“果然跟你爹一样,招人讨厌!”魏无羡大概很久都没遇上这么让他无语的人了,伸手打了个响指:“蓝湛,快带你家泥猴回去洗一洗,这都快跟山里的野人作伴了。”
“我不回去……”蓝恕委屈的哭着:“大舅舅要杀我……”
“不会杀你。”蓝忘机摸了摸蓝恕的头,尽管她头发上满是泥土油污,一向爱洁的蓝忘机也没嫌弃她:“不要怕。”
简简单单三个字,蓝恕就真的不怕了,扑到蓝忘机怀里,委屈得哇哇大哭起来:“二舅舅,我好疼,又好饿!白天找不到吃的,晚上还不敢睡觉。我以为我真的会死!”
“哪里疼?”蓝忘机并非一个善于表达的人,听到外甥女叫疼,眉头一皱,看到外甥女没有遮住的脖颈上露出一点点红,撩开衣袖一看,一双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鞭痕。连魏无羡看了都眉头一皱: “紫电?!”
蓝忘机咬了咬牙,琥珀色的眼瞳中流过一丝怒意,随即转化为苦涩:“江!晚!吟!”
魏无羡苦笑一声:“小丫头,你还真敢去找江澄……他这脾气渐好啊,能让你活着离开莲花坞了。”
蓝恕根本听不懂她舅妈的话,蓝忘机带着魏无羡和外甥女到附近小镇修整,蓝恕足足干了三碗面条,两屉包子,连蓝湛专门给魏无羡点的云梦辣菜,她都顾不得口味儿不对,争着抢了一半。
魏无羡也由她,蓝湛安顿好了二人,中途接到一封蓝氏的传书,与魏无羡说了几句,就走了,只留下蓝恕一人与魏无羡大眼瞪小眼。
“小丫头挺能吃。”魏无羡看了看一桌的狼藉,哼笑了一声。
蓝恕打了个饱嗝,默默的抱住自己:“我娘说,离开了蓝家,我去要饭都抢不到热乎的……她说错了,我根本要不到饭……”
魏无羡嘴角一抽,很久后无语道:“说实话,我当真不太相信你是温昭的种……”
蓝恕默了一会儿,真诚的发问:“温昭是谁?”
魏无羡的表情更精彩:“即便你娘没跟你说过这个人,难道教你的先生也没说过?他也就死了才十多年,没理由这么快就被世人淡忘吧?”
蓝恕让魏无羡对她的蠢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可能讲过……但是我的考试也从来没得过丙以上的成绩啊,真的不知道。”
“小时候的床头故事里也没他吗?以他的凶名,怎么也能止小儿夜啼吧?杀人魔王,知道吗?”魏无羡都不知道他该不该同情温昭。
蓝恕诚实的摇了摇头:“我小时候喜欢听夷陵老祖的故事,就是那个喜欢挖坟的夷陵老祖!据说他特别喜欢吃小孩儿的胳膊,到了晚上就出来挖坟,驱使那些死人到处给他抓小孩儿吃!”
魏无羡被哽了一下,旁边没有蓝湛给他顺气,只能自己坚强的倒了一杯水灌下去:“小丫头胃口挺重,那你知道夷陵老祖是谁吗?”
蓝恕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好像叫什么鹰?主要是他挖坟特别厉害,我特别羡慕,也不知一晚可以挖到多少金银珠宝?叫什么并不重要吧?我又不可能认识他。”
魏无羡无力的指了指自己:“那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
蓝恕默默的翻了个白眼:“我知道您叫什么名字又有什么用?反正这辈子都不能叫您大名,知道您是二舅妈不就好了吗?”
魏无羡:“……呵呵,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估计为什么会挨我一巴掌也不知道了……我就想知道,你是怎么巧妙避开蓝氏和温氏优秀的血脉,长成这么个傻样的?”
“你就是遗传到你爹一成的心眼儿,都不至于这么让人绝望。”
水镜前
温若寒不自觉的点了点头,蓝氏兄弟也一脸赞同。
片刻之后反应过来,各自尴尬的咳了一声,看天的看天,低头的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