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黑了,后人们就可以开始他们的评论了。
(这位江夫人真是……嗯~她所有的智商儿子都储存着等她儿子来继承吗?)
(也有可能是物极必反。)
(其实她还是有一点像温昭的。)
(连性别都不一样,哪里像?)
(被欺负了都知道当场打回去,打不过的不算。)
(那她打不过的人可有点儿多啊。)
(同龄人中也还好吧?至少剑术能看,连她亲哥都被她打过。)
(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干不过蓝景仪,于是果断认怂。也知道自己是个废物点心,也就哪儿都不去添乱,就自己呆着。)
(江蓝联姻是怨侣,但这么蠢的江夫人,三毒圣手还能作成那个样子,真是令人无语。)
(不是应该随便哄哄就能把人耍得团团转吗?)
(三毒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何况江夫人这么蠢,她懂什么是情爱吗?)
(她大概就记得那顿毒打,和三毒把她关起来的仇了。)
(但是吃没少吃,天天拆家取乐,还给三毒生儿子,接二连三的生。)
(她或许大概以为,生儿子是她活下来要付出的代价。)
(嗯~)
(嗯~)
(嗯~)
(江夫人在玄正那个深坑里,也是难得少见过得比较“舒心”的,就算囚禁半生,至少没那么多遗憾与怨恨。)
(后人见了她也只能说一声:江夫人好。)
(江夫人好。)
(江夫人好。)
(江夫人好。)
现在的正牌江夫人虞紫鸢:“……”
她现在也不知该绝望还是高兴,儿媳这么蠢,儿子总算没那么苦了。只要阿澄肯放过自己好好过日子,他总能好好的。
可就像魏婴那小子担心的一样,这么蠢,能做莲花坞的女主人吗?真要她儿子里外一把抓啊?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阿澄啊,为娘不求你再天资高绝,有什么大作为了。只求你心里敞亮,别再总是为难自己了。”虞夫人摸着肚子喃喃自语。
三毒圣手,江氏之主,以一己之力扛起莲花坞,上得了射日之征战场,也打得魔族胆寒。后人说他该是江家第一个成仙之人,最终却魂断清波江……
笨一些没什么,资质差一些也没什么。只要人还好好的,做娘的就心甘情愿了。
为人父母就是这么奇怪,孩子天真无忧的时候,会希望他建功立业有出息,可等到他终于赌上命,遍体鳞伤走到了她期待的那个位置,她又开始抓心挠肝的心疼,心愿卑微的只祈求孩子好好活下去。平庸一点儿也好,健康就行了。
这一段水镜结束,又没有大多动静了。
姑苏云深不知处的清谈会还在继续,大家依旧为瞭望塔建不建,建了之后怎么安排弟子,若是推选一个仙督,该推举谁家的,以修为来论高低,还是以德行来服众?
温若寒伸着脖子都想当仙督,青蘅君也不想让他。金光善摇着扇子想着两家两虎相争,说不定两败俱伤能让他捡个便宜呢?聂宗主比较淡定,反正第一茬仙督肯定是轮不上他的。不过以他聂家的地位,第二轮的仙督他还是有希望的。
就是不知道这一轮的仙督在位有多长的时间?
很快,大家又就仙督在位时间应该多长争辩起来,如温若寒等觉得自己一定会登临仙督之位的人,自然希望在位的时间越长越好。像下面那些觉得这辈子自家都没希望的,又希望越短越好。上面的仙督换得勤,下面的他们才好搞小动作。
这一讨论就是好几个月,青蘅君夫人都快生了,这些家主们还是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口水骂干,家里的事也一大堆,清谈会不能永无休止的开下去吧?青蘅君无奈宣布,清谈会中止,大家休息一段时间再开吧。
各家领着家眷各自回老窝,其他家族还好说,温家和江家多少有些好笑。一家带着小孩儿,一家带着孕妇,离开的时候跟搬家一样,浩浩荡荡一群弟子抬着杂七杂八的东西离开。
聂宗主在后面嘲笑了一声:“温若寒也有这么婆妈繁琐的时候。”
可不是?
温若寒离开时还抱着他那个宝贝凤凰蛋一样的小儿子呢,也不怕别人笑话。
不净世的主人快要离开一年了,聂家大郎又蹿高了一个头,舞起刀已经有来赫赫声威。不净世的主母依旧美貌动人,看得聂宗主赏心悦目,所以就算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聂夫人管家上面有些漏洞,他也都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最让他高兴的是小儿子怀桑,小小一只又白又嫩,看见他就张开双臂甜甜的要抱抱,那模样简直萌化他的一颗老心。
“小宝乖~爹爹抱!”聂宗主把小儿子顶在头顶,上天下地的乱窜一通,小怀桑在老爹的脖子上稳稳坐着看不一样的新天地,高兴得滋哇乱叫,高兴坏了。
清谈会散了没几日,姑苏那边就传来消息,说青蘅君夫人生了,果真是个女儿。蓝家究竟是哭是笑无人得知,不过也操办了一场。请帖递到不净世来,聂宗主有些反胃。蓝家的树皮草根他可是啃够了,他暂时不想再去,让人封了厚厚的几车礼物到云深不知处,算是他的道贺。
没过两个月,听说云梦莲花坞的江夫人也生了,是个男孩儿,江枫眠按照水镜所示未来,给他儿子取名叫江澄。聂宗主没去蓝家,现在自然也不好去江家,于是又让人封了厚厚的一份礼给云梦江氏送过去。
天上的水镜又是好几个月没动静,一天夜里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小可爱们大家好,我又回来了。”在水镜的那边,似乎也是黑夜。蓝笑在水镜中笑得有些贼兮兮的:“今年选修课题,我选了藏锋尊。我们蓝家跟聂家的关系,大家都是知道的。要在蓝家之外选一位历史人物做课题,藏锋尊对我们家而言是最简单的。藏锋尊不止在不净世留下很多历史文物,在咱们蓝家也珍藏着他不少的墨宝物件。”
“藏锋尊被历史研究了几千年,关于他的话题大多正儿八经。不过作为不那么正经的主播,肯定是给你们放私货呀。这些日子我爹不仅允许我可以取用回溯藏锋尊的物件儿,还准我翻看以前的回溯资料。”蓝笑贼眉鼠眼的笑了两声:“我哥哥是藏锋尊的铁粉儿,他那里有很多关于藏锋尊的资料。不过我白天要做课题,还要接受实战训练。所以只能晚上给你们直播,大家晚上见啊。”
“今天我们先看看藏锋尊的画像,我再去挑一份儿我哥的回溯影像给大家看一看。”蓝笑来到一个似乎是书房一般的地方,从一格书架最上层拿出一个长方形的锦盒,打开锦盒,从里面小心的拿出一卷有些泛黄的画卷。
“这是一幅玄正年间的藏锋尊画像,距今已经快一万年了,仍旧看得清笔记。当然,我这里不是真迹,是八百年前的古人临摹的。不过也很珍贵了。”
蓝笑徐徐展开画卷。
那是一幅非常非常写实的画,笔触之间细腻严密。画中人似乎站在光与暗中,容貌不算太盛,甚至有些过于清秀文弱了。五官柔和细腻,却偏生了一对剑眉,显出锋利来。手中一把玄铁扇遮住了半边脸,只看得到那一对如深渊一般深沉的眼睛。耳边垂着精致的发饰,似乎是个讲究的富家公子。
一袭繁重的衣衫在画者特殊的光影处理中,分不清是黑色还是青色,只如浓墨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衣衫上的兽头狰狞的咆哮,画中人的形象似乎很难和凶残暴虐的凶兽联想到一块儿,但画者将这两种激烈的冲突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仿佛画中人那稍微有些瘦弱的身体里,镇压着世所罕见的恶兽。
画的余白处题字,没有诗词,亦非评语,只简简单单几个字,聂家六十四代宗主——聂翀,字怀桑。
云深不知处。
青蘅君微微皱眉:“涣儿的手笔?”
这么简洁明了一幅画,无任何诗词评语修饰,水镜中上一次涣儿这么干的时候,是为温昭而作画。
水镜中蓝笑看到这幅画兴奋到需要咬牙才能忍住尖叫:“作画人的水平简直是宗师级别的!隔着屏幕你们可能感觉不到,但是打开画的那一瞬间,我差点儿以为画中人是活着的。那种冰冷的、刀锋一般割得人疼痛的感觉,还有那一双眼中深沉如海一般窒息的痛苦,一下子就让人感觉到藏锋尊的恐怖与强大。反正我站在他面前,就觉得自己几乎称得上渺小,若是与他为敌,简直是蜉蝣撼树的感觉……”
(英豪怪杰手中刀,天下苍生做诡棋。那可是藏锋尊!)
(这次弹幕怎么这么少?胖友们嗨起来呀!)
(嗨个屁!你难道不知道?藏锋尊有可能还活着,且就在此世,你敢嗨?)
(只要不说得太过分,他一个早就应该成仙了的人物,还能跟我们计较?)
(千百年来研究他的人可不少,他真要计较,只怕计较不过来。)
“所以啊,我才改在夜里直播嘛!”蓝笑摆了摆手,道:“老古董们十二点以后就是深夜,对于咱们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不要怕不要怕,咱们就是看一看,又不发表会被和谐的言论,能怎么呢?”
(对呀对呀,咱们看看风景而已。)
(玄正年间风光好,哪有咱们现在的污染重?我们缅怀一下历史而已,咱们就讨论那山那水,那花那树,绝不提藏锋尊半个字!)
聂宗主看了看水镜中的聂翀,再看看自己吃糕吃得满嘴都是的小宝。又看一眼天上,回过头来看冲着他傻笑的小宝。
聂宗主摸着头想不透:“……没道理啊~这是一个人?!”
蓝笑和她的蠢观众们昨晚心里建设,秉着呼吸拿出一块儿晶石,小声道:“这是我在我哥那里拿的回溯影像。看看今晚我有没有欧神附体,找到什么高能的片段。”
水镜一下子黑了起来,有人在说:“曦臣哥哥,你终于死了。”
声音漠然中似乎带着不能言语的快意,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又沧桑得沙哑:“终于……连你也死了。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也没同年同月同日死。少年侠气,结交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生死同,一诺千金重。你说你们这三尊结拜,说的没一人做到,是不是有些好笑?”
水镜中的画面亮了起来。
聂怀桑一步一步在崎岖的山路上走着,他脚步算不得轻松,却沉默坚定,一脚踩下去,不给自己留任何后退的可能。他身后的聂家弟子一个个沉默的背着大刀牢牢跟紧他,这一行人的气氛异常的压抑凝重。
很快,开始出现鲜血组成的细流,还有不少尸体。蓝家的、江家的、聂家的。除了人的尸体之外,还有很多蛇、狼、豹的尸体,越往上走,行路越难,鲜血越多。
不难看出,这里在不就之前,发生了一场相当惨烈的战争。到处的残肢断臂,人和兽的尸体纠缠在一起,画面引起水镜前很多人的不适,就连温若寒都皱眉。这场面,比他儿子当初屠城灭族还要血腥恐怖。
但聂怀桑行在其间,没有任何不适。甚至连跟着他的那些弟子都忍不住呕吐起来,他也只是皱了皱眉,吩咐道:“跟不上的就不要跟了,下山去吧。”
那几个聂家的弟子赶紧忍住恶心,向前疾跑了几步,重新跟上聂怀桑的脚步。
聂怀桑在半山的一处营地找到了蓝曦臣,这里躺着的蓝氏子弟和兽类尸体是最多的,日光暴晒着这些尸体,肮脏的血水满地横流,几乎发臭。
这个战场无人打扫。
蓝曦臣坐在一处隆起的大石上,他的弟子给他搬了一张藤椅来,他就这么靠在椅背上,安静的睡着了。
他还是那个风光霁月的泽芜君,一身蓝氏宗主服雪白如新,白玉发冠,青丝未乱。手边摆着朔月,怀里抱着裂冰。脸色有些苍白,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双眼合着,似乎在小睡。
他前面是一个深坑,七八个十五六岁的娃娃弟子往深坑里填上最后一铲土。那个坑里,是一些横七速八的尸体,大约是被蓝曦臣下令坑杀了的战俘……
“仙督……”
“聂仙督……”
小娃娃们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一个一个身上带伤。其中一个举了一份书信到聂怀上面前,声音微弱道:“泽芜君说,把这封遗书交给第一个上来的人。”
泽芜君的遗言很短,虚浮潦草的两行字:不必为我报仇,杀身之仇,我报完才走的。
聂怀桑微微一笑:“到底是泽芜君。”
这时,他看到蓝曦臣鞋面被溅了两滴血。聂怀桑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雪白的帕子,弯腰擦了干净:“曦臣哥哥,我知道你最爱干净,一路走好,剩下的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