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 2015-05-08 20: 00：00
断翅鹰：你好，我可以叫你香椿吗？
芽 儿：可以。
断翅鹰：这样聊天，不影响你的身体吗？
芽 儿：不影响。为了找到摔死牛，我全告诉你。
断翅鹰：那就说吧。
芽 儿：事情暴露后，村里的人都骂俺。说俺先勾引摔死牛，后来又昧着良心翻了口，把摔死牛害死了。还说俺是个怀着野种嫁人的骗子。
断翅鹰：村里人的话你不用管。
芽 儿：那个时候俺真不想活了。没有人理解俺，关心俺，帮助俺。俺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浑身疼痛。俺也不想跑了。世界那么大，该去哪里找摔死牛啊。俺觉得俺该死了。
断翅鹰：你……
芽 儿：二圪旦把俺从城里抓回来的第三天，俺抱着孩子来到牧马河边。孩子在俺的怀里睡着了。俺坐在河边看着滚滚的河水，用老办法给自己打了一卦。
断翅鹰：你会打卦？
芽 儿：俺鞋脱一只鞋下来，让它来决定俺的死活。俺在心里说：俺把这只鞋扔出去，如果鞋口朝上，那就预示着将来还能找到摔死牛，一家人还能团圆，俺就活下去。如果鞋口朝下，那就说俺再也见不到他了，俺就去死。
断翅鹰：啊，你怎么信这个？
芽 儿：你说，俺看不到一点希望，该相信什么？
断翅鹰：结果呢？
芽 儿：结果？俺把鞋向河边扔出去，它翻滚了几下，最后鞋口朝下死死地躺在那里——就是说，俺再也见不到摔死牛了。该去死了。
断翅鹰：后来呢？
芽 儿：俺该死，确实该死了。俺哭着站起来，穿上扔出去的鞋，向四周望了望。天灰蒙蒙的，没有太阳，没有风，也没有人，周围是半人高的高粱，只有河水在哗哗地流。俺抱着孩子向河里走去。
断翅鹰：你？
芽 儿：俺在心里说，死吧。摔死牛死在牧马河里，俺也死在牧马河里，死了就能见上了。
断翅鹰：后来呢？
芽 儿：就在俺踏进水里的一瞬间，怀里的孩子突然哭了。他哭得那么厉害，把河水声都压下去了。他不仅放声大哭，还在怀里蹬俺踢俺。
断翅鹰：多危险啊。
芽 儿：俺突然清醒了。儿子不想死，也不让俺死。俺急忙跑到河岸上，抱着孩子放声大哭起来。
断翅鹰：唉。
芽 儿：哭了一阵后，俺觉得心里轻松了一些。俺在心里说，孩子不能死，他没有罪，他还没有见他的爹。俺也不能死。再苦再难俺也要把孩子养大。俺要活下去，俺要找到摔死牛。他活着俺要见人。他死了俺要见他的尸体。
断翅鹰：就是，不能死。
芽 儿：二圪旦的母亲是个好人。她劝二圪旦忍了吧，好歹是个媳妇，好歹是个儿子啊。她也劝俺不要再跑了，不要寻死觅活了，一家人就这样凑乎地过吧。
断翅鹰：哦。
芽 儿：日子稍微平静了，可是俺的心平静不下来。俺天天想摔死牛。想起俺迷迷糊糊地给他们签了的那个字，就是那个字害了摔死牛。
断翅鹰：也不能全怪你。
芽 儿：俺越想越觉得再不能昧良心了，应该把真相告诉大家。摔死牛就是死了，也不能叫他做个冤死鬼。不然，俺就不是人，就是良心只有一麦子长，又被虫子咬了半圪截的人。
断翅鹰：唉。
芽 儿：第二天，俺找到大队干部，告诉他们，摔死牛没有强奸俺，是俺自愿的。俺要求他为你平反。大队干部说：俺们原来也知道你胡说哩。你公安局给摔死牛洗清罪名吧。
断翅鹰：你不该承担这些啊。
芽 儿：从那以后，俺天天公安局说这个事情。人家说，摔死牛已经死了，你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俺说，那不行，不说俺的良心就过不去。不管摔死牛是死是活，俺都要说。
断翅鹰：唉。
芽 儿：后来，公安局一个40多岁的男人让俺写证明材料。那个家伙一个劲地问那个事情的细节，他的问题让人脸红，也让人恶心。可是俺不得不说。最后他让俺写了个材料，他说，这个事情就过去了，摔死牛是无罪的人了。
断翅鹰：就这么简单？
芽 儿：是啊。
断翅鹰：你为他洗清了不白之冤。
芽 儿：俺的事情成了村里议论的话题。大家骂俺不是人，说俺把摔死牛活活的害死了，自己却良心发现了。大家说什么俺管不了，反正俺凭良心做了一件事情，俺的心好受了一些。
断翅鹰：你何必这样啊。
芽 儿：俺讲良心了，可是，二圪旦不让俺了。他骂俺是个不要脸的破鞋。他说，摔死牛已经死了，有什么冤枉不冤枉的？为什么还要旧事重提，明明是给他头上扣屎盆子，叫他不能做人嘛。
断翅鹰：唉。
芽 儿：二圪蛋骂我说，你亏欠摔死牛了，又不是俺亏欠他？我凭什么要养活摔死牛的老婆孩子？他什么营生也不干了，一天三顿喝酒，整天油昏酒醉的。家里喝多了就辱骂俺，折腾俺。外边喝多了就睡在大街上。后来他和别的女人好上了，有时候几天不回家。挣了钱也不往家里拿。
断翅鹰：那你怎么活呢？
芽 儿：就这样不死不活的过了几年。他母亲死后，俺就带着孩子离开了他家。俺们原来就没有结婚，俺要走，他也不留俺，就这样散了。
断翅鹰：散了？
芽 儿：散了。我带着儿子离开他家了。
断翅鹰：散了以后你怎么生活？
芽 儿：俺说不行了，俺歇歇再说。
断翅鹰：哦。你休息吧。明天晚上说。
芽 儿：哦。
断翅鹰：休息吧，好吗？
芽 儿：哦，明天见。
断翅鹰：再见。
芽 儿：再见。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