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宋文舒来到阿诗勒隼身边。他此刻正在喝酒,面色也染上酒后的微红。
“别不自量力了,罗义不是你们能救出来的。”
是啊,罗义老将军重伤在身,王庭守卫森严,就罗义艰难重重,既然如此,她也要一试。
“你的伤...怎么样了?”
听到宋文舒关心自己,他放下手中的酒瓶,看向低头扣手的宋文舒。她白日艳丽张扬的红裙已经褪下,穿着一件素白长裙,手腕上是一串绿松石手链。
“死不了。”
说完他拉起宋文舒的手往自己帐子里走,进入帐篷阿诗勒隼松开她的手,她小鹿般的眼睛瞪得有些大,另一只揉着被他抓红的手腕。他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
阿诗勒隼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木盒递给宋文舒。
“打开。”
宋文舒听话的打开了盒子,一支白玉簪子躺在里面。她拿在手上细细打量,与她曾经戴的那支十分相似,那支是淑慧送给她的,有些手工没有处理好的痕迹,但女孩子总归是细心的,也没有太大的瑕疵。
宋文舒看着手中的簪子,笑了。阿诗勒隼注意到她的表情:“怎么?”
“没什么。”她大拇指指腹摩挲着簪子柄,有些粗糙,不过她很喜欢。
“可惜我今日头发戴不了簪子,明日再戴给你看。”
“只有明日?”
“不然呢,给你戴一辈子?”
“好。”
她没想到阿诗勒隼会如此认真的应答她的玩笑话,该怎么说呢,酒精真是个好东西。她有些无措,将簪子收好,匆忙离开了。阿诗勒隼伸手想抓住他,却只有一个衣角划过他的手心,抓空了。
在外头冷静了片刻,她才发现她的住处似乎是与阿诗勒隼安排在一起。这该死的...她磨磨唧唧的回到帐篷,小心翼翼的爬上自己的床,救命救命妈妈救命,她真的是第一次和别的男人同住一室但是她真的不想睡草地...
第二日,罗义躲在取水桶中离开了王庭。她在等待长歌回来时,却见到了阿诗勒涉尔。
从他的话中套出来,王庭的人已经得知罗义逃跑。
她心下觉得不好,立刻骑上马追随长歌离开的路。但罗老将军却不肯再走,而是让十八认长歌为新主人,而她们三人,只能看着罗老将军战死。
或许,这正是他想要的结局吧...
阿诗勒隼与涉尔在那日库里台大会的战台上对峙,涉尔面前跪着一个女人...是阿伊儿。涉尔将手中的麻绳猛地一扯,阿伊儿躺倒在地,涉尔的刀悬在她的咽喉之上。
“涉尔你敢!”
但最终,为了自己的阿娜,他放下骄傲,向涉尔下跪。
比悲剧更心碎的,是看着那个骄傲的少年,一身傲骨被打碎。
阿伊儿是哑奴,无法说话,只能摇头,但阿诗勒隼为了安抚他,面上还带着牵强的笑。
“既然跪都跪了,要不再磕个头?”
阿诗勒隼的身子向前微倾,阿伊儿脸上写满的悲恸,最终她选择了结自己的生命,换取鹰隼未来自由地飞翔。涉尔知道自己惹祸了,和手下一起离开,此刻只剩下阿隼与他阿娜两人。他冲上前将阿娜抱在怀中。
宋文舒策马赶回来时,看见阿诗勒隼抱着已经失去呼吸的阿伊儿崩溃大喊,阿诗勒隼拔出刀冲向身后的守卫,干脆利落地解决了那几个守卫,然后拿出腰间的弓弩。
她着急的提起裙子跑过去,阿隼一箭射中涉尔后膝,涉尔忍不住跪倒在地,阿诗勒隼跑到他身前,再一次举起弓弩。
这一箭,由可敦替涉尔挡下。
“不要,阿隼,看在我和阿伊儿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我求求你,不要伤害涉尔!”
他的弓弩指向涉尔,呼吸剧烈,而宋文舒,是接上他脑袋里那根弦的人。
“阿隼!”
宋文舒从他身后跑开,站在他的身侧,他手中的弓弩掉落到了地上,无措地看向宋文舒。
而雷蒙也带着兵前来,几个守卫拉开弓箭对准阿诗勒隼,但身后出现的人却击退了他们。是长歌和穆金他们回来了。
“阿隼...”宋文舒看向阿诗勒隼,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落泪,心中一万分沉重。
“不能让他们走,把涉尔给我拿下!苏伊舍!!”
长歌来到阿隼身边,“你冷静一点!”
“冷静?我让你不要轻举妄动你听过吗,若不是你一意孤行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若不是你一意孤行我阿娜怎么会死!”
当阿诗勒隼转身时,长歌猛然击打他的后颈,阿诗勒隼昏了过去。
“带他回去。”
穆金带着宋文舒和阿诗勒隼及鹰师一干兄弟奔驰在前往鹰师的路上,来到一条岔路,长歌打算自己带着人引开狼师,好让阿隼去疗伤。安排好一切,她看向宋文舒。
“长歌...”
“云儿,照顾好自己。”说完,不等宋文舒回应,便策马离开。
与穆金回到鹰师,弥弥来询问她长歌的下落,她只好告诉弥弥长歌以身犯险的事。
穆金扶着阿诗勒隼来到安置阿伊儿尸首的帐篷,宋文舒止步于帐口,没有进去,当她看向走向帐内的阿诗勒隼,他的身影显得落寞而虚弱,帘步缓缓落下,她最后一眼,见到的是了无生气的阿伊儿,一方白绸盖在她的身上,不管是曾经的隐忍、喜悦,所有人世的一切,都由这白绸划分开来了。
走下台阶,她站在草地上待了许久。只是淡淡地看向天空,红霞从起初极淡的粉色变成了热烈的橙,顾江走到她身边,同样看向天空。
“折腾来折腾去,结局还是这样,却落得自己伤心,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
喜欢上一个故事中的人,于是便一腔孤勇赴身这个故事,何必呢?
“其实,我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宋文舒说着,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眼神仍旧驻足在天边火烧似的云上。
“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虽然很对不起这个女孩儿,但是我想上天是想让我,再好好活一次。”
“不过落子无悔这些话呢,不过是为了逞强罢了,我当然会后悔,只是不希望,我日后会为了自己的无动于衷而后悔罢了。”
再好好,活一次。
几日后夜晚,宋文舒换上一身蓝色的便服,坐在床上发着呆,这些日子她都没怎么见到阿隼和穆金。阿隼在养伤,穆金忙着找人,鹰师的人找了几日长歌无果,她知道长歌被司徒郎郎救下,会平安无事的回到中原,可是她该如何不担心...突然有人敲了敲她帐口的柱子,她听到响动掀开帘布来到帐外。
顾江见她出来了,提着个坛子走进她帐内,将那坛子在桌子上一放,颇豪放地坐了下来。
“你这是...”宋文舒走到他面前不解地问。
顾江抬起坛子,不知又从哪里掏出了两个黑瓷碗,将透明的液体倒入碗中,说:“坐啊。”
宋文舒走到他对面坐下,两人之间隔了一个桌子,她抬起碗浅唱了一口,烈、辣,她没忍住放下碗咳了两声。顾江笑出了声。
“不行啊,大小姐。”
“咳咳...你半夜来找我拼酒?”宋文舒脸有被呛到咳嗽过后的微红,眼眶中有隐约的泪光。
“酒能解千愁啊,你这几日像鹰师所有人都欠你八百万了似的垮起个批脸,不如我来带你寻找快乐密码?”顾江不正经的笑了笑,端起碗喝了一口。将碗重新放回追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草原的酒与中原大有不同,喝惯了草原的酒,中原的唱起来就显得绵软无味了。”
宋文舒看了一眼酒碗,向远处推了推,“我不会喝酒。”
“总要试试看嘛,不然你活了两辈子,连酒都没尝过,怎么算得上潇洒呢。”
宋文舒看向酒碗,半晌过后顾江已经重新斟了一碗,她才拿起那黑瓷碗,一大口酒液灌下,她只觉得烧灼感从口腔一路蔓延到腹部,然后脑子也开始发热。她犹记得二哥曾经给他带过一摊桃花酒,说是父亲埋在后院树下的,被阿娘知道后他们二人还被训了一顿。
她想起那酒的味道。
确实是绵软如水的,带着花的香气,含入口中第一感觉就是甜——清冽而带有回涩的甜。
而顾江见宋文舒低头不语,便摇了摇头离开了。
宋文舒有些懵地抬起头,“你怎么走了?”
“你自己待一会儿吧,我可不想看你哭。”
“滚啦...”
顾江走回,她又饮了几口烈喉的烧刀子,区区一碗便撑不下去了。头有些发昏,她趴在桌子上,她倒下时胳膊撞到了酒坛,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响动。帐外驻留许久的阿诗勒隼听到这阵声响,还以为她遇到什么事,有些着急的掀开帘子,却看到一个仍在地上缓缓滚动的坛子和满地的酒,而宋文舒听到这拆闹声也抬起了头。
只是她的动作也是极慢的,等到阿诗勒隼走到她身边,她才彻底直起身子。
“你喝酒了?”阿诗勒隼皱眉问到,宋文舒抬头看见他的脸的时候激灵了一下,只是眨了眨眼睛,然后突然抓住了他的双手。
“你是...!”
宋文舒灵鹿般闪着星星的眼睛惊喜的盯着她,然后她突然凑近了些,脸上带着女儿家热烈的笑,“我我我,我可喜欢你啦!”
阿诗勒隼被这直球打蒙了,一时间只是任宋文舒抓着他的手,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我真的很喜欢你,和我喜欢昊然弟弟,还有小白他们的那种喜欢不一样...我只喜欢他们的脸,但是你,你哪里我都喜欢!”
阿诗勒隼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拉开宋文舒的手,宋文舒不开心地撇了撇嘴,然后将双手放在双膝上端正地坐着。
“什么昊然...弟弟?还有那个小白是谁?”阿诗勒隼问她,她突然捂住了嘴,飞速抬头看了一眼阿诗勒隼,然后又飞速低下头。
阿诗勒隼见她不说话也不理他,语气加重了些:“说话!”
“凶死了!不想喜欢你了...”
宋文舒换了个方向坐着,背对着阿诗勒隼。阿诗勒隼掰过她的肩膀:“你说什么?”
“男人真烦,都说了不喜欢你啦不喜欢你啦!干嘛还要问!”
阿诗勒隼语气软了些,“我...”
只是他话说到一半,宋文舒就用食指挡在他嘴唇上,他的话自然也就没有说完。
“爱情是一把锁,别爱我,没结果。”
说完她急急忙忙跑到床上,随便把脚上的鞋一踢,然后用被子捂着头。阿诗勒隼看着床上那团窝着的小无赖,也只能无奈离开。
夜深了,明天,或许也会是有趣而惊险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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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