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前面走的黄仁俊也明显脚步一顿，站在原地微张着嘴。李楷灿瞄了一眼，破案了，黄仁俊也不知道李敏亨会来，他此刻正在用眼睛和罗渽民交流——
黄仁俊：他咋来了啊？
罗渽民耸肩：你问我啊！
黄仁俊：你兄弟不问你问谁啊？！
罗渽民叹了口气，低头给黄仁俊噼里啪啦打了几个字：“先坐吧。”打完之后换上标准迎宾笑容，朝李楷灿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冲着黄仁俊挥挥手：“来坐这儿。”
李楷灿自从在包间里看见李敏亨之后就恍惚的厉害，那个人的眼神太过强烈，只一眼就让李楷灿后背冒汗，心狂跳不止。于是他鹌鹑似的缩了脑袋，低着头欣赏地板砖，不愿意、不敢再抬头看向对面半分，直至黄仁俊拉过他的手腕让他坐在自己旁边，黄仁俊有些冰凉的手指触到他的皮肤，李楷灿才轻微打了个激灵。
屋里开空调没啊，怎么有点冷呢？不对，还有点热，毛衣湿一半儿了。
罗渽民在对面点菜的声音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还带着回声儿嗡嗡嗡的，偶尔夹杂着黄仁俊讨论的声音，李楷灿愣是一个字儿也没听清，那两口子自动把李敏亨李楷灿当半个透明人，也不需要他俩打个招呼，算了吧，打啥打啊，李敏亨没当场揍李楷灿一顿就够可以了。
只不过没想到这顿饭还会有李敏亨，他为什么来？
“听说这个海鱼不错啊，要不要尝尝？”罗渽民的声音这时候又传了进来。接着是黄仁俊戳了戳李楷灿：“楷灿，海鱼要不要来一条？”
还没等李楷灿说话，另一道声音不急不缓地插了进来：“他现在不能吃海鲜和牛羊肉。”
只一句话，让其他仨人动作都一顿，下一秒六道目光瞬间聚集到李敏亨身上，惊讶的那道属于黄仁俊，又惊异又触动又带着希望反正好多情绪揉在一起的复杂属于李楷灿，单纯觉得李敏亨脑子有病的那道属于罗渽民。
黄仁俊这才想起来李楷灿身上有疹，于是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兄弟，我突然给忘了！”
李楷灿摇摇头表示不介意，又忙说：“我过敏了，你们不用管我，点你们的。”
罗渽民的手指在菜单上敲了几下，眼睛扫了个来回最终把菜单转了个方向，对着李楷灿：“要不你点个能吃的？”
其实李楷灿真的不饿，来的时候光觉得瞎应付一下就行了，没想到还有位不速之客，瞬间李楷灿就更加不饿了，他现在没有抬屁股就往外跑都算不错的。于是他摆了摆手，“刚刚不是点了青菜吗，我不用加了。”刚才点过青菜吗？他什么也没听见，此刻就是在胡诌，出来吃饭起码得点个绿菜吧！
罗渽民和李楷灿自从两年前那一面不太友好的对峙之后，俩人也就成了陌生人，他知道罗渽民是讨厌他的，所以他能避则避，就真的没再碰过面，所以和罗渽民的关系，也是蛮尴尬。罗渽民没强求，点了下头就把菜单要递给黄仁俊，打算让黄仁俊替李楷灿点——最基本的礼貌，罗渽民一直做的很好。
可黄仁俊还没看清菜单上花里胡哨的都有什么的时候，李敏亨的声音就再次横了进来，只见他伸出一只手按住菜单的边缘，看着黄仁俊说：“介意让我看看吗？”
黄仁俊：呆滞.jpg
李敏亨提了提嘴角，把菜单拿过来，翻了翻之后对服务员问：“冬瓜粉丝丸子汤里的丸子是什么肉？”
“猪肉。”
“好，那来一个。蒜蓉油麦菜可不可以不加蒜？单炒菜行不行？”
“可以给您备注一下。”
“好，那把这个点上。”
这种对话大概持续了几个来回，终于在李敏亨又点了一份水晶煎包（鸡肉的）之后作罢，服务员扭着胯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离开包间的时候，寂静再一次一股脑儿涌进这里，饶是黄仁俊这么外向的人，遇上今天这种局面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倒是罗渽民饶有兴趣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里噙着一丝揶揄，嘴角也忍不住向上飘着，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
李敏亨点完那几道菜之后就再次沉默下来，也不看李楷灿，一会儿玩玩面前的杯子，一会儿盯着桌面发呆。
明明是一场同学聚会，偏偏整的像是仇人会面。
李楷灿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默默把老天爷问候了一遍，还以为自己前几天已经够倒霉的，没想到这儿还憋了个大的！继医院之后的第二次近距离接触啊有木有！李楷灿快去买彩票吧，保中！
他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随后深吸一口气，抬起了眼皮，还是看一眼吧，就看一眼，上次在医院也都没敢好好看他来着。于是抱着这种心思朝前看去，没成想却和对面的人再次对上了眼睛。
顿时一股酸涩从心尖儿冒了出来，簌簌地流着水儿盖了整片胸膛，竟还隐约地泛起疼来。
那人的五官比之前更加深邃，工作之后褪去了学生时代的青涩。沉稳、严肃，和大学那个爱打篮球的男孩丝毫联系不到一块儿。又因为是医生的缘故，整个人又带着一些干净，消毒水的味道不禁从空中飘来，李楷灿知道李敏亨身上没有，但他总是能闻到，可能是心理暗示的缘故，但他并不反感，觉得那种味道出乎意料的舒服，让他安心。
菜一道道上来的期间，罗渽民和黄仁俊一直聊着，黄仁俊偶尔问问李敏亨近况，李敏亨应几声，黄仁俊就又cue李楷灿，李楷灿就笑笑。比较让李楷灿意外的是罗渽民，这人平时话跟陌生人很少，本来他以为今天罗渽民和他的程度只到了“客气一下”这里，没想到今天他不但没和李楷灿客气，竟然问了很多关于李楷灿的事情，什么出国之后习不习惯啊，做的什么工作啊，时差倒过来没啊……整的李楷灿啥也不会只会点头。
最后实在顶不住了，拉着黄仁俊说我要去厕所，你陪我。就匆匆离开了雅间。
罗渽民伸了个懒腰，拿胳膊肘杵了一下李敏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我都替你问问。”
李敏亨睨着好友，喝了口水，鼻子轻哼：“我没让你问。”
“啧，我还不知道你？憋死了吧？”罗渽民乐了，接着又若有所思，“不过我也是服了你，你他妈找虐？两年前甩了你，两年后你还死性不改？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叫狗改不了吃——”话音说一半就止住了，因为罗渽民收获了李敏亨一个威胁又轻蔑的眼神，他有预感，如果继续说下去的话，李敏亨绝对会不留情面地把九年感情抛到脑后，把自己哥们儿扔后厨大锅里爆炒。
算了，不管了。爱咋咋地吧，这就是爱情，谁有谁就痛苦并快乐着，自虐还觉得挺爽。
“你知不知道咱俩这样儿，特别像小姑娘手拉手结伴儿去厕所？”黄仁俊靠在洗手间门框，一手捂着脑门，一脸牙疼地瞅着旁边双手撑着水池子发呆的李楷灿。
李楷灿没看他，打开了水龙头，把手放底下冲着，“咱俩这么多年革命友谊，出来陪着撒个尿都不愿意？”
“那你倒是撒啊！我他妈搁这瞅你和镜子干瞪眼俩分钟了！”
李楷灿关掉水流，甩掉手上的水珠，转头看着黄仁俊：“仁俊，我……”黄仁俊看着他，李楷灿吸了口气，“我……我不太行。”
看见李敏亨不太行，听他说话不太行，坐他对面更不太行。
“没准备好？”黄仁俊问他。他点了点头，何止没准备好啊，这顿饭只有罗渽民的时候他都是打算咬着牙挺过的。这回多了个人，还是李敏亨，李楷灿没当场转头就跑算不错了。
还有李敏亨说的那些话和举动。他不敢多想，他怕自作多情，奢求什么呢？当年把人家伤的体无完肤，还希望到现在还惦记着自己吗？李楷灿摇摇头，出了洗手间：“回去吧，赶紧吃完赶紧走。”
桌上的菜清一色都淡的出水，只有两道带些红色的，出自罗渽民之口，剩下没色的全都是李敏亨点的，他爱不爱吃不知道，甚至是不是给自己点的都难说。主食是一起上的，虽说多年没见的同学们按理说要开酒，可黄仁俊是开车来的不能喝，李楷灿过敏不能喝，罗渽民李敏亨怎么来的未知，人少了一半，就俩人喝太没意思，况且，这气氛实在喝不起来……
筷子动起来之后李楷灿就只夹自己面前的菜，口味和两年前的广东会馆比好不好吃他品不出来，因为忘了，起码现在尝起来还可以，最能满足人的胃的只有中餐，作为一个两年都吃高热量炸鸡汉堡的人来说，温润的口感能最大的使其放松，李楷灿稍微不那么心慌了。
李楷灿吃掉了半碗米饭，就觉得自己很饱了，于是放了筷子，李敏亨瞥到他的动作之后眼睛下意识往那盆汤上瞟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自己拿勺子盛了一碗。他斯条慢理地喝着汤，倒是让李楷灿看的微微有些呆——他已经很久没见到李敏亨吃饭的样子了，曾经在一起的时候他最喜欢看李敏亨吃饭，一点也不急，一勺一筷的夹食物，慢慢咀嚼完全咽下后才会夹第二次。那时候他开李敏亨的玩笑，说这速度要是到了难民营，得被活活饿死，饭都抢不上。
这些年，纵使李敏亨变了许多，但生活中的小习惯依然是那个样子。
李楷灿也变了许多，甚至习惯都变了。
喝完那一碗汤，李敏亨便站了起来：“晚上还有点事，先告辞了。”说完他朝罗渽民黄仁俊点了点头，随即朝门外走去。
从始至终没有看李楷灿一眼，若是拿着放大镜可劲儿趴在李敏亨脸上看的话，是可以看见他强忍着不抽动的嘴角和轻颤的眼皮，那是花了一百分的力气才克制住的隐忍，是把钉子打入挺直的脊梁骨、把指甲死抠进掌心才忍住不看那人一眼的。
生怕看了一眼，就不想挪开了。
于是几近机械地迈出步子，目视前方，按照设定好的路线，一步一步走出去，走出那人的视线范围。
门在李敏亨身后关闭，看呆了李楷灿。因为就在刚刚，李敏亨经过他走向外面的那一幅画面，猛地和两年前二人的最后一次见面重合，同样的餐厅，相似的包间，同一个人的背影。
李楷灿那一瞬间几乎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助和害怕，巨大的拉扯感要撕裂他的身体，他不要再经历一次那件事，他想着，那天太害怕了，李敏亨的背影太害怕了，他在两年前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追上李敏亨。他不要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于是鬼使神差的，李楷灿急切地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往门外冲去。
屋里霎时又只剩了俩人。黄仁俊望着门口的方向，反复张了好几次嘴，最终扭头看着罗渽民：“这什么情况？”
罗渽民一挑眉：“不道儿哇。”
“所以李敏亨还喜欢楷灿吗？”
罗渽民也问：“李楷灿现在喜欢敏亨了？”
黄仁俊一皱眉：“他一直都喜欢，只是以前自己分不太清……”
“唉，”罗渽民把胳膊搭在黄仁俊肩上随后啧了一声，“让他俩自己折腾去吧。”他没法告诉黄仁俊李敏亨可能对李楷灿还有感觉，这不找虐么，两年前被伤的那么狠，谁能知道李楷灿这回是什么态度呢？他又不是李楷灿的朋友，立场自然会站到李敏亨这边，他干涉不了自己兄弟的感情，但绝不会出手帮衬什么。
罗渽民微微阖上眼睛，一切看造化吧，感情这种事儿，什么时候都掰持不清。
李楷灿追上李敏亨的时候他还在电梯间等电梯，那人的背影沉静肃穆，周身散发着无形的气场，可这一切落在李楷灿眼里，不会觉得李敏亨知性有魅力，他会觉得李敏亨有些寂寞。就一个人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觉得有些可怜，像自己一样。
他停在离李敏亨几步远的地方，手微微握紧，轻轻唤他：“阿……敏亨。”
李敏亨没回头，也没说话。
李楷灿又觉得心慌了，他怕的想马上转身就逃，可生生被他忍住了，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他想着，他就想和他说说话，说点什么都行，于是再三斟酌后再次开口：“你最近……”说了三个字就再也不知道说什么了，问什么？你最近过的好么？但有意义么？如果李敏亨说我过得一点都不好，那李楷灿会更加内疚；若李敏亨回答我过得不能再好了，李楷灿好像也开心不起来……
话头再次止住，李楷灿有点生自己的气了。索性李敏亨是个聪明的人，他完美地跳过了这个对话，只是偏了偏头，露出鼻子和漂亮的下颌：“下周记得去医院复查，挂号可以挂别人，但要带好上次的检查结果。所以挂我方便一些。”
电梯刚刚早就到了，不过李敏亨没有上去，这时候电梯又走了一个来回，恰好停在他们所在的楼层，“叮”的一声，门开了，李敏亨走进去，转过身看向李楷灿，冷漠的语调没有一丝起伏：“李先生不要多想，我们现在只是单纯的医患关系，治好您的病是我的职责，不用觉得有什么负担。”
电梯门开始关闭，李敏亨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语气缓慢，精致的脸上没有一丝温度：“我们早就结束了，至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TBC——————
谢谢大家来看！非常谢谢！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