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殃从地上爬起
这孩子很眼熟,大概是每天都来
他强撑着回到了那个父亲留下的小破房子里,瘫倒在床上
父亲的照片挂在墙上,
今晚的月亮很圆。
老年机的刺耳铃声又一次在耳边作响,
还是那群亲戚,
还是一样的话。
明明不是真心的,
仅仅为了那一点利益,
就要去打扰那个无辜孩子的生活,
去打扰他好不容易平淡下来的生活,
这是不合理的。
“小殃,你不要怪三姑说你。大家都是一家人,你爹又给你留了那么多东西,你帮帮三姑怎么了。你看三姑和你三叔天天为着你爹那事跑来跑去的,你就帮帮三姑…”
“没人逼你,”向殃打断了小姨的话。
这种不同于往日平和乖巧的语气,
三姑怔愣了一下
“你说什么?”
不止所起嗡鸣声,在耳旁回响
“爸是自己…离开的,不论那个法官先前做错过些什么,这都与这件事无关。我说过,这件事谁都不要再管,没人逼你,一定要去插手这件事情,去打扰'幸存者'的生活。”
每天都是一样的话,每个人都想从他这里拿走些父亲留下的东西,可实际上,即便是向殃这个继承者本人,也不知道父亲遗嘱中所说给他留下的珍贵物事究竟是什么,在哪里。
向殃有些烦了,不等三姑骂出可以响彻整个楼道的“白眼狼”的词眼,就急忙挂断了电话。
他又开始回想起那个坐在墙头看星星的少年。
那孩子又是怎么了呢。
“你这孩子,果然又在这坐着。”小姨叹了口气,“等了那么久,饿了吧,下来,回家我给你做饭吃。”
“今晚的月亮很亮,又圆又亮。”李绾答非所问,仍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
“快得了吧,我就一教生物的,没有您那么高的文学素养。我只知道你现在正在生长发育的关键时刻,充分的睡眠和营养很重要。”小姨拽着他的手腕,强行把他拉下了墙。
小姨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外套里“你也长大了,该学着独立生活了。小姨这身子弱,也没法照顾你一辈子啊,你这样,让小姨怎么放心的下。”
李绾没有做声,小姨的病,他是知道的,那种病是他们家一代代遗传下来的,没法根治,只能靠着终身服药压抑病情,勉强维持现状。医生让小姨好好休息,小姨没有办法。小姨心疼李绾,坚持工作,照顾他。
她没有选择手术,手术的风险太大了。她不能死,她不想李绾还那么小就一个人,就被整个世界遗弃。
十岁的小李绾不小心翻出了她藏在衣柜里的诊断书和药瓶
“小姨,你会走吗”
“小姨不走,小姨答应妈妈要好好照顾你的,小姨不走。”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那天起,李绾就爱上了坐在墙上看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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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绾又去到昨天的墙边,书包还在,就是有些破了,他拍掉上面的碎玻璃,又把拉链拉好
学校里仍旧是各种明着暗着的欺凌。小孩子受老师管教,自然会注意些。在老师面前或许还是小小的恶作剧,到了老师看不见,管不着的地方就是肆意的欺辱。他们还只是学生,是受法律庇护的,所以可以随心所欲,反正也不见得有什么后果。
午休,李绾还是照旧坐在学校的围墙上,午饭早已被他们撒了一地,不过不重要,习惯成自然
他这样想着,被人一把揪住了辫子,
“很自在嘛。”
李绾没有理会,昔日的好友,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麻木着上学,生活,却不晓得有什么意义。
“怎么,不跟你的老朋友聊聊吗。”
李绾死死的盯着他,眼神却是空洞的,他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男孩被看的有些后怕,一把将李绾推下了围墙
“怎么,我这样的人,也是你可以直视的吗。”
李绾栽下来,正摔在向殃脚边。
向殃把他抱起,抬头看向始作俑者,男孩翻了个白眼,只骂了句“晦气”就离开了
“你没事吧,看你摔的挺重的。”
“没什么大事,小伤而已,放我下来。”李绾不适应地动了动。
向殃还是坚持着带他去了医院检查。
“你是不是闲的。”
“是啊,我还人傻钱多,不去工作,天天就在那站着,等着接人,带人去医院好把我所有的积蓄都送出去,也给医院冲冲业绩,那样我就可以被评为热心市民向某了。”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李绾低下头去,手中的化验单白的病态,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支笔,写下“热心市民向某帮助对象化验单—李绾”的字样,把化验单丢给向殃
“向某,我怀着沉重的心情告诉你这个悲怆的消息,我没什么大事,你的钱可能是送不出去了。这个化验单你带回去裱起来吧。”
向殃笑了笑,一路送他到校门口,
“我不叫向某,我叫向殃。”
李绾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进来吧,我让小姨把钱给你。”
向殃抬头看了看校门,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不了吧,做好事,不求回报。”
不知为何,李绾总感觉那个笑里满是凄清,充斥着遗憾的味道。
“一共多少”
“不要再问了,我不要你还,回去上课吧。”
小姨早已在校门口等候多时,一见到李绾便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
“你没事吧,跑去哪里了,小姨担心死了。”
李绾这次尽管还是不适应,却也没有挣扎,而是拥住了小姨,轻轻拍了拍小姨的背安抚着
“我没什么事,就是从墙上摔下来了,被热心市民送去医院全身检查去了。”
“那个好心人呢,你怎么不让他跟你一起回来啊,我谢谢他,把钱给他。”
李绾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而问小姨
“咱们学校,曾经有过向殃这个人吗。”
小姨点点头
“有,我班上的,生物可好了,就是去年上到高二就莫名其妙退学了。”
李绾点点头,当晚,他的画册里就又多了一幅画
相较于其他用来抒发情绪的画作,这幅画看起来正常多了:一个少年的侧颜,署名是热心市民向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