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燃回去后撞见了师昧
师昧…阿燃?
墨燃师昧…?你来的正好,你背着楚晚悠去找王夫人吧
师昧赶忙背上楚晚悠
师昧那你呢?
墨燃我和大师一起去看看师尊。她头痛,你叫夫人给她看看
师昧好
师昧小心地背着楚晚悠,把她一路背到王夫人那里
师昧夫人,阿悠头痛,来请您看看
师昧脸色露出焦急,王夫人把她安顿到床上对师昧道
王初晴昧儿,你先不要急,先去吧我的医疗包拿来
师昧赶忙应下去拿
师昧赶忙去拿,王夫人先给楚晚悠把了个脉
并未有什么异常啊……
师昧拿来时她便问
王初晴除了头疼还有其他症状吗?
楚晚悠的病症是墨燃和他说的,他便摇了摇头
师昧没了
王夫人便当成是普通的头痛给她开了些药
师昧谢过王夫人后就背起楚晚悠拿着药离开了
他知道这会儿不能去红莲水榭打扰怀罪大师,就把她背到自己房间里后一个人去了红莲水榭
墨燃师昧!
师昧跑到墨燃旁边
师昧阿燃,师尊情况如何?
墨燃师尊要闭关,大概五年
师昧脸色很难看,微微皱眉看向楚晚宁的躯体
墨燃问起他
墨燃师昧,楚晚悠怎么样了,她好些了吗?
像是有些意外,师昧愣了一下才道
师昧王夫人说是普通头疼,开了些药
墨燃“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师昧微微笑道
师昧阿燃怎的突然关心起阿悠来了?
墨燃一顿
对啊,他明明和楚晚宁有许多不合,对楚晚悠也厌烦,但现在误会解开了,他突然关心楚晚悠却是很不正常
墨燃呃…这不是适当关心一下同门嘛,哈哈
他可不敢对未来师姑不敬
师昧笑着点了下头
薛蒙虽然之前就已经听说了,但再次从怀罪口中确认师尊要五年后才会苏醒,不由地还是红了眼眶。默默低下了头。
“诸位施主若有要和楚长老暂别的,便请前去棺边吧,今日之后,要一千多日才能再会了。”
众人便依次去了。
先是薛正雍与诸位长老,他们一一在棺椁前肃立告别,薛正雍道:“愿早日相逢。”
贪狼道:“早醒。”
璇玑道:“愿一切顺遂。”
禄存叹了口气道:“有些羡慕你,五年的岁月冻住了,便愈发不会显得老。”
其余长老也或多或短,各有一番说辞,很快便轮到了薛蒙,薛蒙原本想忍,但他素来意气用事惯了,竟没有忍住,终于又在楚晚宁棺椁边落下泪来。
他一边用力擦着眼泪,一边哽咽道
薛蒙师尊,你不在我也会好好练刀的,之后灵山大会上,我绝不给你丢脸。等你醒了,我便告诉你我的好名次。我师尊座下,没有言败的徒弟。
薛正雍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薛蒙没有像往常一样揽着父亲,而是抽着鼻子倔强地转开了。他不想再在师尊面前当个只依赖父亲的纨绔少年郎。
而后到了师昧,师昧眼眶也是湿润的,没说什么话,低头看了楚晚宁一会儿,默不作声地退到了一边。
他走了之后,一朵淡粉色的海棠花轻轻搁在了棺椁中。搁花的那只手仍有些少年形态,却也已经十分修长了。
墨燃立在棺边,风轻轻吹过湖面,送来荷花馥郁的清甜。他额边的碎发被吹得少许纷乱,但他抬起手,整理的却是楚晚宁的容颜。
墨燃抿着唇,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到最后,只是有些沙哑的,轻轻道了句
墨燃我等你
等你什么?
他没有说。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想说等你醒来,但好像只说这一句,又觉得不够。好像无法表述出他内心充盈着、拥挤着的感情,他的心底像是有滚烫的岩浆在攒动,那些岩浆找不到一个准确的出口,便在他心腔里横冲直撞,撞得他发慌发疼。
他觉得总有一天自己的心会被顶破,到时候熔岩将奔流不可收拾,他会在那怒海翻波中被熔成灰烬。
但他如今,还不确定那炽热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所以他只说“等你”。
红莲水榭终是关闭了。
巨大的结界落下,犹如一场分割生死的门,将众人隔绝在外。
从此夏荷芬芳,冬雪岑寂,足足五年,都不再有他人可于水榭中赏。
竹叶萧瑟,海棠花落,从红莲水榭外绵延至山门前,众弟子纷纷跪落,而墨燃、薛蒙、师昧三人跪在这无尽长河的最前头。
薛正雍声振林木,响遏行云
薛正雍送,玉衡长老闭关
众弟子垂首沉声:“恭送,玉衡长老闭关。”
数千人的声音参差不齐汇聚成流,蓦然炸响在这烟云缭绕的死生之巅,惊得鸦声四起,呕哑嘲哳,绕着树梢却不敢依附。那轰隆隆的人声像是闷雷,碾过滚滚流云,直贯霄汉。
墨燃轻声说
墨燃恭送师尊闭关
长磕而下。
守君五载。
玉衡闭关之后,其座下三名亲传不愿暂师于其余长老,各自修行苦练。
因资质、心法等缘由,师昧与薛蒙留在山上,而墨燃选择了远行。
楚晚悠醒来后去求桑也让自己去见楚晚宁最后一面
上一次她就不在,这一次她怎么还能缺席了?!
桑也摇了摇头
桑也阿悠,你……
楚晚悠师姐,阿悠求您了……
桑也立刻顿住了。她前几日受了伤才刚好,现在听到这话心口忍不住做痛,但眼神里却也充斥着激动与喜悦
桑也你…说什么?阿悠…你,你再说一遍?
楚晚悠哭着磕头
楚晚悠求师姐让阿悠去见哥哥最后一面,阿悠求您了……
她昏迷期间得知了这个真相
桑也的震惊是大于一切情绪的,她不知道楚晚悠是怎么恢复记忆的
她先是镇定了一下
桑也你先起来,我……唉,我带你去见玉衡
楚晚悠还没来得及高兴 桑也又道
桑也不过你可不得声张,夜间你来找我,我带你去
楚晚悠生怕她反悔,赶忙应下。一时震惊,桑也都没有来得及问她怎么恢复记忆的就让楚晚悠走了
话说回来,虽然墨燃不想离开,但他之所以作出这个抉择,除了他本身适合于历练,更因为重活一世,有很多东西都和曾经不一样了,且不说楚晚宁这边的变化,最让他忧心的是那个假勾陈。
他心里隐有猜测,觉得那个一直躲在幕后的人,说不好也是重生的。毕竟此人对于珍珑棋局的掌握已可以说十有八/九,而上辈子直到他自戕而亡,世上也没有第二人可以把这门禁术发挥到如此地步。
调查那人的身份并非他之所长,经历过彩蝶镇一役后,整个修真界都在凝神细瞧,等着那暗夜里的老饕露出狐狸尾巴,此一事,并不需他插手太多。
墨燃知道自己并不聪明,唯灵气浑厚充沛,修行天赋惊人,既然日后注定再有一战,他能做的,便是尽快让自己回到重生前的强悍实力。
前世他是毁灭者。
这辈子,他要去做保护者。
楚晚宁闭关不久后,墨燃站在死生之巅的山门前。
他背着行囊,将远行。
来送他的人不多,薛正雍、王夫人,师昧,还有楚晚悠
薛正雍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尴尬地说
薛正雍蒙儿他不来了,他说……呃…
墨燃笑了
墨燃他说他要在林中练刀,没工夫来送我?
薛正雍……
薛正雍更尴尬了,不由地骂道
薛正雍那混小子真不懂事!
墨燃笑道
墨燃他一心想在灵山大会上夺首,练得勤快些是应该的。给师尊长面子就靠他了。
薛正雍灵山大会是正统仙术的竞技巅峰,燃儿此去四海云游,虽能大有长劲,但恐怕大会不认那三教九流的混杂功夫。要是因此错过了,也是可惜。
墨燃有我堂弟嘛。
薛正雍你就不想着要拿个名次?
墨燃这回是真的笑开了。
名次?
上辈子灵山大会他因做错了事,被罚禁闭没有过去,心中存着怨恨。但如今看来,这点小事又算什么呢?他是经历过多少生离死别的人了,他在劫难的洪流里,从不甘到渴望,从渴望到怨恨,从怨恨到释然,从释然到愧疚。
时至如今,他墨燃所求的,不再是美酒佳人,万世朝拜,更不是复仇抱怨,杀伐刺激。
云端的无限繁华,纸醉金迷,他已经看过,也已经看腻了,他不想再回去,只觉得那里很冷,谁都不陪在他身边。
都是当过踏仙帝君的人了,曾在泰山之巅呼风唤雨,看尽人间花。哪里还会在乎灵山上的几点儿掌声,三两喝彩。
至于排名……
谁爱排谁排去吧。
墨燃我还是想做些别的。薛蒙是公子嘛,公子有公子的活法儿,而我是个混混啊,混混有混混的日子。
王初晴傻孩子,说什么话,你和蒙儿是一样的,哪有什么公子混混的差别。
墨燃嘿嘿一笑,却有些苦涩。
天生富贵和生来卑微,即使得了好运来到这死生之巅,但前面的十多年都是浑浑噩噩度过来的,又怎会是一样的呢?
但见王夫人神情温柔关切,自然也不好说什么,点头道
墨燃伯母说的是,是我没讲好
王夫人笑着摇摇头,给了他一个乾坤小锦囊,上头刺着杜若花,说
王初晴你在外游历,无人照料。这个锦囊你拿着,里头有不少伤药,都是伯母亲制的,比寻常店家买的要好,仔细收着,莫要掉了。
墨燃很是感激
墨燃多谢伯母
师昧我没什么东西给你,就只有这个玉佩,你戴着吧,是温养灵核用的。
墨燃接过一看,果见白玉如凝脂,触手生温,竟是极为难得的上上之品。他忙把玉佩重新塞回师昧手里,说道
墨燃这个我不能拿走,太贵重了。何况我灵核本就是火系,要再温养……只怕得走火入魔。
师昧笑道
师昧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会走火入魔?
墨燃反正我不收。你身子骨羸弱,自己配着会更好。
师昧可我是托人在轩辕会上拍给你的……
墨燃听了这话非常感激,但更多的是心疼
墨燃轩辕会的东西都是天价,这玉佩我留着真没有太多用途,倒是对你极好。师昧,心这个我不能拿走,太贵重了。何况我灵核本就是火系,要再温养……只怕得走火入魔。意我领了,但东西你自个儿收着吧。平日里记得都戴着,养一养灵气。
师昧还想再说什么,墨燃已经将玉佩的细绳绕开,替他配在襟前。
墨燃笑着说
墨燃挺好看的。你戴着比我戴着合适多了。我这么粗糙的一个人,怕是没两天就把东西给磕了碰了。
王初晴燃儿说的不错,这玉佩虽然人人都能佩戴,但还是水灵核的人最舒服。昧儿自己留着吧。
既然王夫人都开口了,师昧自然是听她话的,点了点头,复又对墨燃说
师昧那你多保重
墨燃别担心,我会常常给你写信。
离别在即,师昧有些难过,但听他这样说,又忍不住笑
师昧你写的字,也就师尊看得懂
提到楚晚宁,墨燃心中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蚀骨的仇恨散去了,愧疚仍在,好像伤疤在结痂,整颗心都是又疼又痒的。
楚晚悠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是楚晚宁,还是恢复记忆,亦或是现在墨燃和师昧道“打情骂俏”
她抿了抿嘴开口道
楚晚悠墨师兄,我没什么能给你的,我之前给师哥做过生辰铃铛你还记得吗?
他点了点头
楚晚悠又道
楚晚悠很久之前就给你做了,一直没有机会给你。呐,希望它能保你平安
楚晚悠将那铃铛放到墨燃手里
墨燃看了会儿那铃铛,佩戴在腰间,笑道
墨燃好呀,多谢小师妹了。
楚晚悠一别许久,师兄多保重了
墨燃好,你也多保重
他就揣着这样的心情,孤身一人,下了山去。
“一、二、三……”
他低着头,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数。
“一百一,一百二,一百三……”
走到山脚下时,他忍不住回头,向云雾缭绕的死生之巅遥遥望去,绵延的石阶近乎望不到边,他喃喃道:“三千七百九十九。”
他一路走,一路数下来。
这是通往山门的台阶数,那一天,楚晚宁背着他爬过的台阶数。
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忘不掉楚晚宁的那一双手了,冰冷的,满是血迹的,残损的。
一个人向善或是行恶,其实往往并非他天性如此。每个人都像是一块田地,有的人幸运,垄间撒落的是禾稻麦苗,到了秋天,五谷丰登,稻香麦浪,一切都是好的,都是令人称道的。
但还有的田地,没有那么好的运道。泥土之间种下的是罂粟花的籽儿,春风吹过,生出极乐的罪恶来,漫天遍野都是金红色的污血。人们怨憎它,唾骂它,恐惧它,又都在它的腥臊里醉生梦死,腐朽成渣。
到最后,义士仁人会纠集起来,一把火投入田中,扭曲升腾的焦烟里,他们说他是业孽的温床,说他是厉鬼恶魔,说他吃人不吐骨头,说他该死,没有良心。
他在火中痛苦地抽搐,呻/吟,罂粟花迅速蜷曲,化为焦臭的泥土。
可他也曾是一块良田啊,也曾渴望甘霖与阳光。
是谁投下了第一粒黑暗的种子,后来罪恶成灾,一发不可收拾。
这一块田,温良过,灿烂过,点了火,成了灰。
抛荒了。
再也没有人要了,他是一块废弃的旧地。
所以他从没有想过,还会有一个人来到他的人生里,再给他一次翻土犁耕,从头再来的机会。
楚晚宁。
他要与他五年后才能相见,今天是五年里的第一天。
他忽然发觉自己竟然已经开始想念楚晚宁的脸,严厉的,气恼的,温柔的,庄重的,正直的。
墨燃缓缓闭上眼睛。
他在细细地回想前世今生,多少往事风吹雪散,他逐渐意识到,原来鬼界天裂这件事,竟是他人生最大的一个分水岭。
前世他深爱一个人。
后来,那个人捐了性命,而他入了地狱。
这辈子,有另一个人爱护他。
后来,那个人捐了性命,渡他回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