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顾彧使唤人去问了顾老爷，可否去能去见一面顾二叔，顾老爷将他喊了去。
在书房里，顾老爷正在考究顾彧病前写的一篇书法，对他的到来只抬头看了看，便笑着说：“你这篇字写得很好，笔锋有力，字刚正稳当，你来。”他冲顾彧招手。
顾彧走过去，见顾老爷提笔蘸墨在新的纸上写了一个嘉，顾彧抿抿唇开言：“是写给儿子的吗？”
顾老爷笑：“不给你，又给谁呢？”
顾彧将字收下转与顾七收好，自己上前继续替顾老爷研磨：“儿子想去看看二叔。”
顾老爷：“嗯，去吧。去时带些好东西，也顺便给你那几位弟弟妹妹带些礼物。不可以再任性了知道吗？”他指的是几年前去顾二叔家做客，顾彧不仅没给那几位弟弟妹妹好脸色，更是落尽了面子，回来顾彧就被顾老爷好好一顿收拾。
顾彧微笑：“自然，儿子也长大了。”
顾老爷叹气：“也要不是你这身子……取个状元回来岂是难事。”他时常在遗憾，他最有才华的孩子，偏偏是命最薄的那个。也是因此，顾老爷与顾夫人之间的感情也变得日益尴尬起来。
顾彧：“三弟文采也不错，只是眼界还是太小，气量小了，看到的东西写出来的东西自然也就上不了台面，终日缠于一些小情之上。父亲，不如将三弟送去文居，让专人指导他的学课，也好比过在家里耳有目染四姨娘一些尽不入耳的东西。”
顾老爷轻笑：“你倒是很会打算，四姨娘肚子里的弯弯绕绕确实不适合再继续留着棠儿。十岁前棠儿由你娘带着时，也没见得这般顽劣。”
顾彧：“若是四姨娘要闹要哭，就让她来碧落院好了。”
顾老爷放下毛笔看了他一眼，无奈一笑：“你呀，怎么成长这么快，一眨眼，感觉就像个小大人了。”
顾彧低着头：“长时间在屋子里待着，无事可做除了思考余生，思考这做好人的考量，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顾老爷闻言抬手摸了摸顾彧的头，“好孩子……”
回院路上，顾七问：“大公子，老爷为什么要写一个嘉字呢？”
顾彧笑：“嘉字可意美好、善、幸福，又有嘉祥、嘉气等词。”他顿了顿，又摇摇头：“知道那么多干嘛，又不是给我的。”
他将那张纸重新递给顾七，“找个日子送出去裱好再拿回来。”
顾七点头。
“这个月的药拿来了么。”
顾七嗯了一声，又很疑惑的问：“往些日子都是奴去拿药，怎么这次大公子特意叫秋儿去？”
顾彧笑：“过些日子你便知道了，晚些时候熬药不用去盯了，我有别的事叫你去做。”
被顾彧邀请到满香楼一聚的沈靖真心以为他就是来蹭顿饭吃，没想到顾彧还有事找他做。趁着才还没上沈靖道：“你也好歹等饭菜上了我先吃了再说，就不怕我直接走人？”
顾彧给他倒酒，给自己倒了杯茶，“世玉不会的。”
沈靖：“可真看得起我。”
他喝掉酒，拦住给他倒酒的的顾彧，看着他身后的丫头，表示疑惑，问道：“往日都是顾七在，今儿怎么换了个人？这个丫头…有些眼熟。”
顾彧：“你关注我身边带的什么人干嘛？顾七今儿把我惹了，我叫他去荆州给我买吃的赔罪了。这是秋儿，你见过的。”
沈靖哦了一声，但对此人并无印象，只是不想拂了顾彧的面子。他道：“叫她出去吧，这里也不用她侍奉。”
顾彧点头，秋儿便下去了。
听见门响，门外脚步声远沈靖才笑一声：“子蔚平时把顾七看得比我还重，是犯了什么错啊居然能气得你不带他出来。”
顾彧微微一哂，抬眸时眼底却带着点点不悦：“你真的很讨厌，最烦你这个样子，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沈靖明显的揶揄他，话里有话，被顾彧内涵也是活该。被骂了沈靖也不收敛，只笑：“谁叫我这么容易就把你看穿了呢！”
顾彧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露出一点‘这是好茶’的笑意，道：“你说得对，他能犯什么错把我气到。我让他去打听一点事。”
沈靖心知，这应是不容得外人知道，否则也不会瞒着别人：“怪不得。以后这种事还是交给我，我手里的人虽说不得你信任，但是怎么说打听消息也比顾七熟练。”
顾彧看着菜一盘一盘上来，轻声笑：“所以我有第二件事需要打探就来找你了。”
……
“兰州柳府？听起来很陌生，不是做官的吧。”沈靖接过顾彧写的纸，看着上面的人名：“柳元，这个人名到是有些眼熟。”
顾彧：“柳元，兰州布庄老板，紫锦云罗就是他的布庄生产。”他示意沈靖低头看他自己穿着的衣服，正是紫锦云罗。
沈靖有一丝空白，他抓抓自己身上的衣服：“他家出的？我居然没听说过云罗庄老板姓柳……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顾彧看着沈靖的眼睛，缓慢地说：“柳家公子柳晏合……”他顿了顿，还是有些踟蹰，片刻后他道：“柳公子前几月不是去过京中应了温少爷的雅客晏？留下了一篇书法，被许多人称赞。我原本是想亲自去看看，不料身子不太好，又赶上顾二叔病重须得去看一看，所以，请世玉替我去看看。”
沈靖笑话他：“不就是别人夸他写得字比你好看么，至于这么大费周章？等你病情缓和下兰州去看看不就行了。”
顾彧巧妙地翻了他一个白眼：“我就是要你去替我看看，他是否真有那么好！我可是听说了，柳公子在书法上的造诣比你厉害！觉得我小心眼，我怕是你会更较真！”
沈靖皱皱眉，再看看纸上的名字，一脸不可置信道：“我总觉得你要我去不是这个意思——你的意思是我亲自去？！”
顾彧：“看你自己了。”
沈靖啧一声：“你还真是……能使唤我的除了我爹、圣上，也就是你！换了别人，你看我理不理。”
顾彧笑着给他夹了一块糖醋鱼：“多谢世玉兄！”
是夜，秋儿端着药敲响了门，顾彧道：“进来吧。”他着手收拾了屋子，将账本随手搁置一边，笑：“可带了糖？”
秋儿笑：“带了带了，知道公子怕苦。”
顾彧诶一声：“我真希望是秋儿一直守着我喝药，不然我也不好与顾七说“我想吃糖压苦”，也是怕人笑话我所以一直不敢吃糖。这下有了秋儿，便可求求秋儿别抖了出去，我可是信你才告诉你。”
秋儿微笑，眼睛扫了一眼混乱的桌面，道：“公子这书桌也太乱了，需得奴帮忙收拾吗？”
顾彧抬起头露出一抹笑：“不用不用，一会儿还要看。对了，后天我便要去看望二叔，秋儿替我打点一二吧，也替弟弟妹妹选些礼物。顾七也是挑了些，但我都不大满意。”
秋儿笑着应允：“是。奴知道了。”
第二日，顾彧从昏睡中清醒时，自己屋外已经闹声一片了。他摇了摇床头的铃，秋儿进来伺候他，他问：“几时了？外面是谁？”
秋儿道：“辰时刚过，那外头的是三公子与沈家表公子。”
本以为只有一个老三，他还露了点笑，觉得这小孩又来闹，听到沈安，他便皱起了眉：“他怎么跟沈安搅和！别盘了，随我出去。”他止住秋儿替他挽发髻的动作，自己先出了门。
顾棠与一人争执不休，争得脸红脖子粗。顾彧听得一句：“胡说八道也是要有证据的！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儿！也敢胡邹邹到我身上！”
顾彧开口：“闹事闹到我这里也是有心了二位。”他淡漠的看着闹事人之一顾棠，又看看闹事人之二沈安。
顾棠转头看他，吹胡子瞪眼：“你以为我乐意来你这儿！要不是这贱人先开口污蔑我……”
顾彧出言呵斥：“礼仪课你学到哪里去了！”他走过来拽着顾棠的手，叫他松开沈安的衣领：“与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顾棠嘴一撇：“我叫你一声大哥你却也不向着我！”
顾彧皱眉：“没头没脑的，你先扰了我清静我又可曾怪了你？”他又扭头对着一脸愤怒的沈安，心中满是怒气，压着怒气，只就事论事问：“沈公子，今日怎么同我家小弟闹了起来，还闹到这侧院，生怕不惊动了家里的长辈么？”
顾棠急着道：“他辱我清誉，还造谣你！说得可难听了！”
顾彧扫过沈安：“他是怎么说的，棠儿。”
顾棠：“叫我棠儿干什么……总之就是很难听，我怕你听了两腿一伸，走了，所以你还是别听了。他总之就是说我要跟你抢男人！真是受不了，沈靖是块金子吗？！谁都要觊觎！呸！小爷可是要妻儿满堂！”
顾棠身边的嬷嬷连忙拉拉这说话没大没小的主子 ，顾彧道：“沈公子，家弟说的可对？”
沈安：“事起，他先撞了我，我要他道歉，他趾高气昂道：‘知道我是谁吗！你一个表的沈公子也好意思叫嚣’不好意思顾四公子，于沈这个姓氏，我从来都是公子，不是表的。”
顾彧的眸色冷下去，回头看了一眼顾棠，十分严肃：“顾棠，教书先生让你学的就是这些？道歉了么？”
顾棠气得跳脚：“谁没道歉！沈安！你别给脸不要脸！我没道歉么！小爷说你是表少爷怎么了？没说你水涨船高就不错了，你倒好…”
顾彧厉声道：“够了！”他盯着沈安：“他道歉了么？”
沈安顿了顿，底气不足：“他态度那般不好，凭什么我要接受道歉！”
顾彧：“你不接受，所以你便造谣！”
顾棠蹦跶：“跟他废什么话，弄死他！”
顾彧回头对嬷嬷说：“把他带进屋子，说话无法无天了！”
沈安气急，这下说话更加口无遮拦道：“是不是胡说八道，大公子心里不是清楚吗？你心里没想过攀我沈府门槛吗？”
顾彧快速抬手给了他一巴掌，目光阴冷：“我让顾棠进去，你当真以为是我心虚了？不过想给自己留一个温柔和睦的哥哥模样。”顾彧拽住他头发，狠狠往下扯：“我早说了，不跟你计较是给你哥面子。那一巴掌是打你侮辱兄长。沈安，不要觉得顾彧身子弱，性格也弱，好欺负。我看你不爽很久了。”
顾彧松开沈安的手，抬腿一脚踹在他身上转身：“送他出去！以后沈安不得入我院子。”
屋子里的顾棠还在生气，见顾彧回来，跳起来：“得收拾他啊！不然就那张臭嘴，不出三日，你就没法见人了！”
顾彧倒了杯茶送到他面前：“说完了吗？喝点水。”
顾棠叫：“你怎么不着急啊！”
顾彧啧一声，给自己又到了一杯，慢慢悠悠的喝茶看他急得上蹿下跳，没忍住笑了：“别急了，急不来这种事，得慢慢来。再说了，他要真敢说出去，沈家也不会饶了他的。”
他一点都不担心沈靖听到这种谣言会跟他吵架不合，反而可能还会来安抚他也。要替他收拾沈安都是有可能的。
顾棠冷笑：“真是够淡定的，是我瞎担心了行了吧！”小孩气得一屁股坐下，恨不得把凳子坐烂。
顾彧明知故问，对他眨眼睛：“瞎担心什么？”
顾棠呸一声：“担心你这个药罐子还不容易交的一个朋友被他搞黄了你会哭哭唧唧的跟个娘们儿一样！”
“噗哈哈哈……”顾彧拍桌子笑起来，眼睛弯成一道月牙，“怎么会这么想啊你。”他看见顾棠已经炸毛了，连忙收音：“好好好，不与你闹，不与你闹了，今日之事哥哥确实要谢谢你——那你今儿还去学堂吗？”
顾棠：“去什么去，不去了。跟他吵了一架被先生罚一天不许去。”
顾彧啧一声晃头：“真惨。”
秋儿站在他身后：“公子先梳头吧。”
顾彧嗯了一声，起身那一刻回眸看着顾棠：“不要跟沈安过多接触。”
顾棠烦得要死：“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你那些大道理都留给那个要出生的奶娃娃吧！”
顾彧叹气看着他跑走。
秋儿道：“大公子刚才的举动很是威武呢！”
顾彧玩着发簪：“没唬到你们吧。”
秋儿笑着说：“没有没有，被公子的气度帅到了，好一会儿没缓过神呢！”
顾彧垂下眼眸：“尽会撒谎，我那时那么慌……”
秋儿但笑不语。
顾彧道：“秋儿跟着我多少年了？”
秋儿仔细想了想，回道：“奴，6岁起就跟着大公子了。”
顾彧道：“原来比顾七还要晚上两年。今年，快15了吧？”
秋儿说：“正是。 暮秋廿七便满15了。”
“真是不容易呀，一眨眼你们居然就长大了。”
顾彧将发簪递给秋儿，望着镜子中，站在自己身后出落成大姑娘的人发出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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