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靖老远看见顾彧，又瞪了低着头满不服教育的沈安一眼。“子蔚，你可有好些？”
顾彧定定神看了看沈靖，看他一脸严肃，只觉得跟他这还比较稚气的脸好不搭，没忍住笑了，噗嗤一声。
沈安见此叫道：“你看！表哥他就是装的，他就是装的！你还为了他收拾我！”
沈靖狠狠地看了他一眼：“闭上你的嘴，道歉就好！”
顾彧淡下笑容，瞥了一眼沈安。他跟沈靖是打小闹在一起的玩伴，沈安可不是，他给沈靖面子，不代表也要给他面子。
顾彧抬腿上前就踹了他一脚：“两清了，顾七，让他出去。”
沈靖愣了一下，下意识拉着顾彧：“踢他干嘛？身子好利索了吗？有力气吗？”
顾彧微微昂首：“没有力气世玉替我吗？”
沈靖思虑不到片刻：“也未尝不可。”
送走了碍事的沈安，顾彧邀了沈靖天水亭一坐，顾七拿了披风来，给他带上。顾彧撇撇嘴：“拿这来做什么，我又不是病秧子还吹不得风了么？”
沈靖笑话他：“你这又是在闹什么性子，先好好披着吧。这月份虽说是打春，可也风急寒深，谨小慎微些也好。”
顾彧伸手打掉他手里的桂花糕：“放下，说我不好还想着吃我家的糕点。真是脸皮厚。”
沈靖还是绕开他的手吃了一块，道：“也是为你好，你从来不听我的话。”
顾彧：“又开始胡说八道不是？！”他挥手就要揍他。
沈靖不知为何开始笑，笑是会传染的，顾彧也被他莫名其妙的逗笑：“你到底笑什么啊？”
沈靖道：“你今天好似比上月见到的你要爱闹许多，人也生气了些。甚好，甚好。”
顾彧收回要揍人的手，“以前那个死样子，我想起来也觉得难受。亏得你还忍得住，还跟我做朋友。”
沈靖深有体会：“所以这些年我真的很不容易啊，我可真是个好人。我不离不弃多年，终于换得你对我独一无二的态度。”
顾彧：“你真的很会臭不要脸。”
“不过你今天突然踹了沈安一脚，我也有被你震惊到。你知道吗，这是你第一次动手。”
顾彧：“大惊小怪，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经常这样。”
沈靖：“那看来我确实是个特殊的。你在我面前都是特别温柔特别知书达理那种。”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顾彧却挑眉：“我？温柔？”他冷笑：“你对温柔有什么意见吗？要这么羞辱它。”
沈靖听出来他在拐弯抹角给他扣黑帽子，他道：“你会讲话吗，我可不是说温丞相之子。”
温丞相之子温乔，在世家之间流传的‘温柔’本人，虽然，与他有过交情的沈靖并不这么觉得……他老是跟顾彧灌输，这个人是个心眼多，城府深，一天阴谋诡计想篡他老子权的一个白眼狼。
顾彧哼一声，懒得搭理。
过了些时候，顾彧觉得有些累了，沈靖便说自己先走了，顾彧点点头。他也该好好斟思一番，该如何面对顾弦……柳晏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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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顾彧循着记忆的路，来到了清院，同在开门的嬷嬷问好：“郑嬷嬷。”
郑嬷嬷见他笑了，看他穿的也还是厚实又忍不住骂几句：“就得穿多几件，快些进来，老太太念了你好几日了，又觉着公子病重，又不好去见。来来去去的，就反复在我们这些人耳边念。”
顾彧微笑：“好，那我以后还是得常来。”
郑嬷嬷笑眯眯：“可不是嘛。”
进了屋子里，顾彧脱下披风，朝祖母行了礼：“祖母。”
祖母眯着眼睛，冲他招手：“来，乖宝，来祖母这里坐坐。”
顾彧笑着走过去，跪坐在矮踏上望着祖母笑：“不过几日没见着祖母就得觉得恍如隔世。”
祖母亲昵捏捏他的鼻子：“那你怎么还生病啊？生了病就不能来看祖母了，想见祖母啊就得有个强壮的身子。”
顾彧点头：“孙儿知道，这不是病一好就来看望祖母了么。”
祖母轻轻他的后背问：“大夫人那边你去看过了吗？”
顾彧顿了顿，摇头：“让顾七去通知了…娘身边的人了。”
祖母捏捏他的后颈：“怎么了，叫个娘还觉得你不情不愿了？”
顾彧叹叹气：“祖母，娘对我总不亲近您也是知道的。我实在是……”不亲近是正常的，她虽然现在不知道自己不是她亲生，只以为她是性情如此，可她后来对顾弦是真的亲昵。亲近到让顾彧嫉妒。
祖母：“大夫人心性如此，苦了你这孩子了。听说前些日子你二叔也是病了，让我好生心疼。你们这一个个的真是不让我省心啊！”
顾彧靠在她腿上眼神淡然：“二叔怎么也病了……诶。”
“老太太，大夫人来了。”张嬷嬷掀开帘子道，随即走进来一位妇人。顾彧瞧了一眼变红了眼睛，从前他是真的以为顾夫人只是把爱藏了起来，不善表达……可是，她是真的不爱顾彧，她爱的是那个留着她跟顾老爷血脉的孩子。哪怕他现在还是众人眼里的顾家嫡长子。
“娘……”顾彧站起来，迎她坐下。
顾夫人看着他，问：“身子好些了？”
顾彧点点头，给她倒茶：“自然好些了，没去看娘是儿子的错。儿子改日专门赔罪去。”
祖母笑话：“母子相处，怎就让你俩弄得这么一眼一板的。”
顾彧笑了笑没说话，顾夫人喝了那茶，转身跟祖母交谈起来，顾彧再没主动接过话题，问及他才笑着回应。
中午用餐，祖母惜疼他，便叫他留下来用餐，顾彧道：“叫弟弟妹妹们知道又该觉得我在祖母这里得了什么好处了。”
祖母：“就是得了又如何？也只有羡慕的份。快些坐下吃吧。”
顾夫人也留在这里用餐，三人用餐无言，顾彧笑：“上一次同祖母还有娘一起用餐，那还是年前孟冬时候。”
祖母看了一眼垂眸说话的顾彧，心口有些疼。便有些不满顾夫人这些年对孩子的冷淡，想着说：“那以后每月初一十五我们大家便坐在一起吃一次，彧儿觉得如何啊？”
顾彧看了一眼顾夫人，顾夫人：“确实不错。”
顾彧笑了：“很好啊！多谢祖母！”
吃过后，又在祖母那里歇了歇才往回走。顾彧追上前面顾夫人的脚步，喊了声：“娘！”
顾夫人脚步微顿，停下来回身看着顾彧。顾彧静静看着她半晌，微笑：“我叫您母亲如何？感觉您不是很喜欢‘娘’这个称呼。”
顾夫人身边的嬷嬷一急：“大公子……”
娘跟母亲，二者称呼看似都是称呼娘，但是亲远一眼便能看出。大公子已经跟夫人不亲近了，再变了称呼……
顾夫人拦住嬷嬷：“彧儿喜欢就随他去吧。”
顾彧微笑：“多谢母亲，母亲，儿子就先回去了。”
顾夫人：“嗯。”
看着顾彧走远，顾夫人收回目光，嬷嬷叹气：“夫人这是做什么呢。”
顾夫人：“孩子的心里是明白的，我这当娘的……他已不愿意再唤我娘，母亲便母亲吧。”
嬷嬷：“夫人，大公子其实心里是愿意亲近您的，只是您这么多年……”
顾夫人微微叹气，“我又何尝不愿意亲近自己的孩子呢，只是，只是那莫名的觉得……”
顾彧回到碧落院便开始着手叫顾七命人将主屋上上下下都整理了一遍，里里外外清扫。
顾七问道：“大公子，您这是为了迎接庙会吗？会不会太早了？”
顾彧卷起书本在他脑袋上轻轻落下：“小蠢东西，谁与你讲是为了那劳什子庙会。我喜欢干净的屋儿到也不行了？快些叫人收拾，日后每三日打扫一遍，到了孟夏初一，将东厢与西厢也收拾收拾，仔细些。东厢的床铺软实些，每日用安神的沉香熏上半日，落日之前半小时通风。顺便查看炭火炉子这些是否好用，尽量更新。”
顾七：“是。”又觉得有些好奇：“大公子，咱们收拾东厢与西厢做什么？”
顾彧：“以备不时之需。这些事叫院子里的人嘴巴逼紧点，细节之事你亲自操办。外人问起你就说是大公子的问题。”
顾七点头：“那西厢呢？”
顾彧：“西厢…西厢规格减半吧，将窗子改大些……算了算了，这般动静太大。”他沉思片刻道：“西厢收拾得比东厢差一点就好了。”
顾七闻言便退下，顾彧得了这半日清闲，便躺上了三角椅看书。看了些时候，他眯起眼睛侧脸转向窗，叹息：“顾二叔……你得有多恨我呢……”
窗外是落日，窗檐下扑腾过两只鸟，顾彧笑：“你把我带进这大院子，又想我分不到一点利益，最后干脆毒杀我……难为你了……”
上一世他是怎么死的，顾彧刚回来那几天确实记不得，记忆混乱，那一世与这辈子的记忆叠重让他有些混杂。但是经过几日沉淀他也想起来了。他是被慢性毒毒伤了身子，最后几年里，一场小小风寒居然就害了他的命。
好歹，他也在死前得知了真相，一直是顾二叔在背后秘密操纵着人给他下毒。院里的姨娘弟弟妹妹都比不上他的恶毒。哪怕他死了，那些人也依旧在给他下毒。
真是，养得三五只好狗。
“这辈子，你怕是没机会了。”
顾彧这样躺着想事情居然也睡过去了，直到顾七进来唤他，他才悠悠转醒，只觉得脑门发凉，人一时是懵的，吓得顾七赶紧又去叫大夫来，顾彧自己都对自己无奈了。有这么严重吗？
最后被顾七跟祖母派来的林妈妈逼着喝了祛寒的药，嘴里发涩，到底还是少年身子，怕苦得紧。
林妈妈替他掖了掖被角，又探了探他的额头，对上顾彧的眼神，道：“大公子莫嫌奴多事，过了季春就要踏青了，踏青得要出去散散病气才行，若是错过了那时的日头，这一年怕是都不会太安安稳稳了。”
顾彧点点头，又说：“可我也不是那么差，妈妈不必太忧虑。”
林妈妈诶一声：“怎么不忧虑，大公子继出生后，便一直大病小病不断。小时还会抱着院里的丫头姑子们问娘亲，哭哭闹闹，这长大了，真是不知道学了谁，把所有的难过都咽下，还以为谁都看不出来。”
顾家小辈不少，二姨娘膝下有一长女蓁，与顾彧小二月，三姨娘前年刚诞下一子玮，四姨娘是有一位比顾彧小两岁的男孩，棠。
顾棠善与顾彧不和，十二岁心气儿比天高。顾彧在家看书养病因此顾二叔与祖母提议不去学堂也不参加秋闱，他便次次故意路过碧落院将学堂里的趣事说出来给他听，激怒他。
这若是放在从前，顾彧定是要气得半死。不过重活一世他自然是知道他这个弟弟，没什么坏心思，就是经不起别人撺掇，一撺他就上来。
要找个机会把他跟四姨娘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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