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险二

三月朝着左将所说的方向没命般奔去，不知跑出了多远，忽然迎头撞进了一团雾里。那雾起得诡异，她只得在雾中小心摸索着前进。

良久，雾散了，眼前出现一座宅院，三月走进去，未见一人。脚下小路蜿蜒，她顺着路进了宅子深处。

院内景色如春，成团的花肆意生长，亭台楼阁皆缀了帷幔，微风拂过，拨起轻纱，三月终于看到了隐在帷幔后的一截红袖。

女妖探出身来，倚在亭边将手中糕饼碾碎，撒进池塘，引了成群的红鲤来。

她懒懒抬起眼帘看向三月，问道：“人？”

三月点点头，两三步跑到亭子不远处：“是左将让我来的，他正和蛇妖缠斗，就在不远处的林子里。”

“那你便在我这躲躲吧！”女妖顿了顿，打量着三月这满身的狼狈，“别弄脏了我的东西。”

三月喊住女妖：“你不去帮他吗？你……不是他的朋友吗？”

“他哪里用的到我帮忙？”

“可左将已落了下风……他……他前不久妖力亏损，一直没能恢复。”

女妖神情一滞，随即又恢复了方才那般懒懒的模样：“那便更不能去了，我这点微末道行，去了也是送死。”

三月一时之间没了主意，思索片刻，问道：“那你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东西？”

女妖回身诧异地看着她，而后目光变得狠厉：“你一个人类，去了能干什么？”

土地沟壑遍布，远处山崖也被削出伤痕。左将倚住身后大树，控制眼前的飓风阵，想要围住霄蚀，可风中传出他的笑声，随即他便从风中脱身，迂至左将身后，左将匆忙闪躲，却被身上的伤拖慢了动作，被双戟刺穿了腰。

一片刺目的白里，阮汀州越过重重叠叠的云层看向林子里的景象，指头焦躁地点着桌面，当看到左将被双戟贯穿了腰腹时，他心猛地一沉。随即从凳上站起，对身后白衣人道：“不等了！待他取来，差人放在林子里！”而后大步踏出，向着云层直直俯冲了下去。

“别杀他！”

林子深处传来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两人闻声望去，是三月又跑了回来。

方才的结界早已消失，三月直直跑到左将身边，手捂住他腰上的伤口。双戟还插在身上，冷刃与热血同在手中，三月的手都止不住颤抖起来。

“又回来做什么？”左将声音虚软。

三月抬头看他，他的发冠不知何时被打落，碎发沾了血污，粘在脸上，一张脸已是苍白。

身旁传来霄蚀的笑声：“真是痴情啊！还赶着回来见他最后一面。”说着，他将双戟猛地拔出。

血没了阻碍，一股脑从三月指缝流出来，她眼泪滚滚落下，娇小的身体随哭泣颤抖起来。若不是左将知道她的狡猾，怕是也要被这眼泪骗了。

“你别杀他，我把我知道的秘密告诉你！”

霄蚀挑起眼看她，来了兴趣：“什么秘密？”

“阮汀州不是去闭关，他是受了伤，去……”三月话未说完，便被左将狠狠钳住了脖子。

“你若说出来，他不杀你，我也会杀。”

三月眼含泪水痴痴看着他，心中暗爽，这戏接得好啊！

霄蚀见状，上前制住了左将的手，又将三月拉到了身边：“你放心说即可，如此真心待他，他会明白你的。”

“我在左将房里见到了阮汀州留给他的字。”三月哽咽道，“重伤困身，闭关为由，黑水之下，半载为期。”

左将一把将三月扯到身边，故作凶狠道：“你怎么敢？”

三月失去平衡，跌到他身上，手中瓷瓶顺势塞进了左将手里。

“黑水之下？”霄蚀喃喃自语，“我怎从未听过什么黑水？你们莫不是在跟我演戏？”

左将闻言，猛地捏碎瓶子，浓雾散出，遮住了霄蚀的视线。正在混乱之时，忽见浓雾中三月与左将的身影飞出。霄蚀提戟追去，左将却在他背后现了身，利落地将剑刺进了他的胸膛。

自己被骗了！霄蚀此刻才知，方才飞出去的左将只是幻影，身后的这个才是真的。

他匆忙落地，想要将剑从胸膛逼出，身后却忽然出现一人拔出了剑，将一股妖力猛地击入了他的伤口中。

“左将累了，我跟你打！”阮汀州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霄蚀当即变了脸色，转身化烟散进了林子。

雾气散开，三月缓缓落地，左将身形摇晃，被阮汀州上前扶住了。

“怎么样？”阮汀州问。

左将摇摇头：“无事，卢修与夫人在一起，你且去吧！”

“好！”阮汀州应下，回身给了三月一个眼神。她连忙上前搀扶住左将。

阮汀州一个闪身，没了踪影，三月扶他坐到了一旁倒伏的树干上。他一手按住伤口，调动妖力暂时止住了血。身后人走远了些，俯身从地上捡起了什么，而后返回他身边，将他掉落的银冠递了过来。

左将未接，只微微侧过身子，背对三月。

她抬起手，犹豫片刻，敛起了他的长发。方才的惊险似梦一场，此刻剑刃声不再，只余萧萧的风声。三月纤细的手指划过他的头发，许是受了惊，三月的手有些不听使唤。他静静等着，任她缓缓梳理，又用发冠束好头发。

“有点丑。”三月松开发冠，又虚着声音加上了一句。

“三月……”他轻声叫道，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除了阮汀州，再无人与他同生共死，他根本未想过三月会回来。左将垂目看向三月单薄的影子，明明生着一副柔弱皮囊，却似刀剑作骨。

“哈？怎么了？”三月静等着他的话。

“没什么，日后若再有危险，护好自己就够了。”

三月张张嘴，想说什么，却看到高冷正大步跑来。他身上已被鲜血染红，手里紧攥着一把沾满血的刀，双手不受控制地发着抖，想是来的路上硬撑着杀了几个妖怪。

“高冷！”三月大声喊道，而后小跑着迎了上去。一近前，便将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

见到三月活蹦乱跳着，高冷眼眶顿时红了起来。风凉的骨头还未完全长好，被那妖怪一踹，肋骨又断裂开来，一路只有高冷自己硬撑。他连条鱼都没有杀过，那些妖怪又个个凶恶，他担心三月安危才一路冲到这里，此刻见她安好，心里紧绷的弦也便断了。

“没事了，蛇妖逃走了，我们一起去找风凉。”三月安慰着他。

高冷背过身去，将泪忍了回去，再转过身，已是平日那副稳重的样子。

三月见左将无性命之忧，便带着高冷按原路返了回去。风凉骨头再次断裂实在跑不远，被高冷藏在了一块巨石后，两人赶到时，他正忍着痛想要起身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