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如织。
檐角青铜铃在风中发出细碎的呜咽。
大乔和小乔跌跌撞撞地冲进内室。
绣鞋踏碎一地的水光,素白的裙摆早已湿透。
小乔踉跄着跟在后面,眼眶通红,纤细的手指死死绞着帕子。
檀木榻上。
乔圭静静地躺着,面容灰败如纸。
一屋子老老小小,男男女女全跪在他面前。
“祖父……”大乔悲声喊。
乔圭听到喊声,枯瘦手指轻轻颤动,眼皮缓缓掀开:“阿梵……”
沙哑的嗓音像是枯叶摩擦过青石。
大乔扑到榻前,膝盖重重砸在紫檀脚踏上。
她颤抖着握住祖父的手,泪水砸在老人青筋凸起的手背上。
“祖父,阿梵回来了......”
乔圭的指尖轻轻动了动。
浑浊的目光扫过孙女泪湿的脸庞,眼底闪过一丝心疼:“阿梵,你近期做的事,祖父都听说了,你真厉害。”
他竖起大拇指赞叹:“谁说我乔氏无人,你和你弟弟妹妹都是乔家骄傲。”
他艰难地开口:
“阿梵你是乔家长女,要坚强。
你弟妹还小,你得多帮衬点。”
“祖父,您放心!我永远是乔家女,必保护乔家安全。”大乔承诺,泪如雨下。
乔圭艰难摇头,低声道:
“你父亲重利忘义,未必能护你周全。
日后遇事,你先保护自己。
勿以乔家为念,若护不住,就舍了吧。”
大乔死死咬住下唇,鲜红的血珠沁出来:“祖父此言,折煞孙女,孙女是乔家女,怎能弃家族不顾?”
她将祖父的手贴在自己脸颊:“祖父您别走,您答应过要看着我成婚,看着我生子。
我和魏劭就要成婚了,您怎能缺席?”
乔圭的嘴角微微牵动。
他缓缓摇头,目光却固执地望向门外:“仲麟那孩子,我欠他太多。
祖父,好想和他亲口说一句对不起。”
大乔一怔,随即摇头:“祖父,你们就别相互折磨了,他不会来的......”
他活下去的动力就是杀了祖父、灭乔族。
如今祖父要死了,他的动力没了。
他便如被抽了魂的行尸走肉般没了精气神。
让他来,那和一刀刀捅死他,有何区别?
太残忍了。
乔圭轻轻闭了闭眼:“他恨我,是应该的。”
老人低声道:“你莫要怪他......”
大乔俯下身,额头抵在祖父手背上。
“我知道......”她哽咽着:“我也恨他,很恨很恨,可我不该恨的。”
乔圭的手轻轻抚过她的发顶。
“阿梵......”他声音越来越轻:
“你要好好的......”
大乔猛地抬头,却见祖父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
“祖父!”她慌乱地抓紧他的手。
而此刻。
雨水顺着魏劭的眉骨滑落。
混着血与泥,砸在乔府门前的石阶上。
大乔一走,他就快马赶了过来。
他是不应该来拜乔圭。
可他不忍让她独自面对丧亲之痛。
他站在廊下,浑身湿透,玄甲泛着冷光,指节死死扣着剑柄,青筋暴起。
他在犹豫。
是否进去。
屋内,乔圭的呼吸已经微弱如游丝。
大乔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
像一根细线,勒进他的心脏。
他该进去吗?
他该给乔圭送终吗?
十四年前,乔圭背信弃义,不肯出兵援助。
眼睁睁看着他父兄和祖父战死沙。
十四年后,他要跪在这个仇人面前,叫他一声祖父?
荒谬。
可笑。
可悲。
魏劭的胸腔里翻涌着某种近乎暴戾的情绪,像是被烈火炙烤,又像是被寒冰冻结。
他恨乔圭,恨乔家,恨这世上所有让他失去至亲的人。
可他也爱大乔。
爱到明知她是仇人的孙女,却仍旧无法割舍。
爱到此刻,他站在这里,竟不知自己该恨,还是该痛。
屋内,仆人站在大乔伏在她耳边:
“魏候来了。”
大乔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奔到窗台前。
看见魏劭站在院中。
紧绷着下颌线,紧握拳头,眼中闪烁的痛苦与挣扎。
“仲麟……”
大乔声音从屋内传来。
沙哑、破碎,带着绝望的哀求。
他猛地闭眼,喉结滚动,像是要把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咽回去。
然后,他迈步走了进去。
“砰!”
房门被猛地推开。
魏劭浑身湿透,站在门口,胸口剧烈起伏。大乔怔怔回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仲麟。”
她没想到他会来。
魏劭脚步重重迈进屋内。
低着头,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地上汇成一个小小的水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