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皓南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已经趋近午时,日头有些晒人,他加快了步伐,想要早点出宫,看见宫门的一刻,却见眼前出现一道紫色身影,他定睛一看,不由眯起眼来。
“丞相大人请留步。”清灵爽朗的女声,伴着一丝欣喜。
耶律皓南停下步子,回道:“微臣耶律皓南,见过兴平公主。”
兴平公主身穿绛紫色窄袖短襦,曳地长裙,滚边处织了流云金线,纤腰左侧垂有鹅黄色绶带,雍容华贵,仪态万方。
“丞相大人有礼了,”兴平公主眉梢细长,一双凤目含情,秋波婉转,“听说,丞相大人收了陛下为徒。”
倾国倾城的笑颜,落入耶律皓南眼中,似乎也没有半分颜色,他只是微微一笑,道了句:“不错。”
“父王母后都喜爱南朝文化,耳濡目染下,皇族中,其实有很多人都是如此。”
“是吗?”耶律皓南随口应着。
“嗯,”她怡然浅笑,目光一直停驻在耶律皓南身上,不曾移开分毫,“就像本宫亦是,嗯~本宫尤喜丹青作画,不知丞相大人现下可有空,本宫想请丞相大人指点一二。”
耶律皓南心道,这姐弟二人,怎么一个德性?
他不动声色,只道:“微臣刚刚重返大辽,公务堆积如山,还请公主恕罪。”
对于耶律皓南的拒绝,兴平公主并不意外,她了然一叹,目中浮现失落:“宫中的画师都不敢同本宫说实话,本宫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学的如何,萧岑哥哥的汉学学的好,可就连他也总是有所保留。”
耶律皓南没有说话,这与他有何相干?
倒是那个萧岑,他有些印象,是萧绰兄长之子,年轻有为,颇具才干,很得萧绰赏识,是如今朝中升迁最快的契丹人,耶律谨一倒,萧绰便将北院枢密副使的职位给了萧岑,培养的意图很是明显,但此人态度如何,他倒并不确定。
耶律皓南正在盘算着何时该去试探下这个萧岑的立场,对于兴平公主说了什么,一概没有理会。
兴平公主见状,面子稍微有点挂不住,唤了好几声“丞相”。
耶律皓南心中不耐,蓦地抬眼看向兴平公主,眼神凌厉,宛如寒冬朔风凛凛,却又转瞬即逝。
他似乎生气了?兴平公主眨了眨眼,又见耶律皓南面色如常,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她笑了起来,再接再厉地说道:“本宫早就猜到丞相公务繁忙,所以也不想耽误丞相多久时间。”
她说着伸手示意,身旁宫人便递来一副字画,兴平公主看着耶律皓南,目中略带狡黠:“丞相?”
耶律皓南见此状,也不好再拒绝,伸手解开画卷,画中人一身月白深衣,外罩純白镶边的同色外袍,发髻上戴有鎏金发冠,嵌一颗琉璃宝石,手握折扇,遥遥独立于青松翠柏之间,衣带临风,雅韵藏深,眉宇间似冲和有礼,温良如玉。
耶律皓南眉头微有一蹙,画中人是他,看衣饰,确是他喜着的汉装样式。
这画勾勒细致,一笔传神,看得出作画之人极为用心,如身临其境,不似想象之作,只是他何时在兴平公主面前穿过汉服,又何时在兴平公主面前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他目光微微闪动,只觉疑窦丛生,转而看向画卷一侧,上题有蝇头小楷: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兴平公主自小习汉人文化,平素虽然举止娴雅,然骨子里还是同一般契丹女子一样,率直大胆。
耶律皓南压下满腹疑惑,道:“公主此画虽是轻描淡写,却刻画入微,纤毫毕现,果真是女子细腻,心思灵巧。”
兴平公主闻言甚喜:“那丞相大人喜欢吗?”
耶律皓南勾唇:“微臣是男子,更欣赏气韵雄壮,笔迹磊落之作。”
兴平公主后面的话一下子被耶律皓南堵在口中,不知该如何说出,她知耶律皓南是故意的,心中不由有气,面上便有不悦之色浮现。
耶律皓南将画卷递还给兴平公主,笑着作了一礼:“微臣还有要事,先行告退了。”
兴平公主看着耶律皓南离去的背影,胸中怒气翻腾,想将手中画作揉成一团,但看着画中之人,又不由迟疑,她跺了跺脚,将画丢到宫人身上,先前优雅之态,不复存在。
“后日本宫寿辰,晚间于宫中设宴,丞相大人会来吗?”她还是有些不死心。
耶律皓南闻言,心思微有一动,但步伐未停,径直往宫外行去。
兴平公主握拳咬牙,很是不甘,都一年了,他明明什么都不记得,却还是这副曾经沧海,情不另与的模样。
耳边忽然飘来耶律皓南的声音:“公主有请,微臣自当前往。”
她惊喜万分,急忙抬眼看去,早已不见耶律皓南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