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时分,朝阳将出未出,晨雾将散未散,耶律皓南照例在此时进宫,不疾不徐的信步于紫柱金梁,玄瓦青墙间,一路上,宫人频频行礼,为之侧目。
功高震主而君不疑,位极人臣而众不嫉,纵横沙场所向无敌,却是离奇兵败,阵破身死,令人扼腕唏嘘,然六年后死而复生,转瞬又重回高位,耶律皓南所历之事并不完满,亦不美好,却不可不谓之传奇。
他不经意抬眼看去,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悄然落入他眼瞳深处,添了一抹明亮色彩,熠熠生辉,朝气蓬勃。
耶律隆绪一如既往翘首以待,一看见耶律皓南的身影,便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
“丞相来了,”耶律隆绪拉住耶律皓南的手,就往殿中走,“昨日丞相一席话,我回去想了很久,真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大王有所得便好。”耶律皓南抽回手,展颜说道。
耶律隆绪笑了笑:“丞相知道我们契丹人很是仰慕汉高祖吗?”
耶律皓南有些不明所以:“微臣知道,所以耶律氏的汉姓,便是‘刘’。”
“丞相果然博闻强识,我读《史记》的时候,就想着要是我也有萧何、张良、韩信这样的贤臣良将,何愁不能一举拿下南朝,建立不世伟业。”
他看着耶律皓南,目中有崇敬之色:“现在我觉得自己根本不必羡慕汉高祖,因为我也有,就是丞相你了。”
耶律皓南失笑,耶律隆绪居然还会拍马屁,但看他神色,又似乎的确是发自肺腑。
“大王说笑了,微臣何德何能,怎敢与先贤相提并论?”
“丞相过谦了,母后都说国家大事,让我听丞相的即可,她都不会轻易干涉过问。”
耶律皓南心下思忖,六年前的萧绰可说对他言听计从,但这些年她自己一人面对满朝文武,周旋其中,屹立不倒,早已不是当年的萧绰,如今她放手,是真想让耶律隆绪成长锻炼,将来好独当一面,还是在试探他对辽国的忠心?
他看了眼耶律隆绪,见其目中清光明亮,似毫无心机城府,只是大辽的狼主,萧绰的儿子,真有这么简单吗?
他不再和耶律隆绪多言,直截了当地问:“大王今日可有自己想学的?”
耶律隆绪摇首:“丞相你说学什么吧。”
“决情定疑,万事之基,大王应当结合当下情况,决断出最有价值,最值得去做、去学之事,不能一再由微臣做主。”
耶律皓南轻轻一笑,看着皱眉的耶律隆绪,有萧绰如此强势能干的母亲,耶律隆绪有时候是缺乏些主见。
“罢了,最后一次由微臣做主,就从辽阳府一案开始。”
“辽阳府?不过十来日,丞相已经查清楚了?”
见耶律皓南淡然而笑,自信飞扬,耶律隆绪心中佩服,刚想开口询问,只见宫人急急来报。
“陛下,御史王修大人在外求见。”
“让他进来。”耶律隆绪转身走到龙椅之前,坐了下来。
“微臣参见陛下!”
“起来吧!”
王修起身,看见耶律皓南,微微垂首一礼,又道:“丞相大人。”
耶律皓南颔首微笑。
“王卿这么早入宫,有何事启奏?”
王修躬身回道:“陛下,御史台一直以来监察朝中官吏的失职与不法行为,早前接到诉状与密报,涉及朝中高官,微臣恐兹事体大,是以只能暗中查访,历时半年有余,方才得到确凿证据,特来禀报,还请陛下龙目御览。”
耶律隆绪见王修说话含混不清,也不指名道姓,心忖所涉及官员必然位高权重,他细细翻看王修上呈之物,越看越心惊,越看越愤怒,最后咬牙切齿地将王修的奏折拍在案上,看向耶律皓南:“丞相,你来看看。”
耶律皓南不看都知道那是些什么,他若无其事地上前取过,认真的一一翻阅。
耶律隆绪看耶律皓南波澜不惊的翻完所有物件,疑道:“丞相好似早已知晓。”
耶律皓南合上奏折:“微臣调查辽阳府一案,也同样涉及到萧复元帅。”
“岂有此理!”耶律隆绪拍案而起,怒道:“萧复他身为朝廷重臣,深沐皇恩,享着高官厚禄,却贪污渎职,陷害忠良,如此胆大妄为,实在可恶。”
“目下有一人证,正在宫外候旨,陛下可要一见?”耶律皓南道。
“宣!”
王修手中的如山铁证,加上耶律斜轸的证词,让耶律隆绪气到七窍生烟,当即下了旨意,收回萧复的虎符帅印,将他革职查办,暂押天牢。
然萧复武艺高强,恐他负隅顽抗,耶律皓南主动请缨前往元帅府宣旨。
耶律皓南连同耶律斜轸一道出了宫门,他看着耶律斜轸,道:“将军大喜。”
耶律斜轸脸上无甚喜悦,虽早已下定决心,但真的做了,还是有些于心不安。
“出卖指证自己的同袍好友,何喜之有?”
“人之情往往是最难割断的,将军今日能迈出这一步,当然可喜可贺。”他看着耶律斜轸,继续道:“将军言行,上无愧于天地,下无愧于黎民,为我大辽江山社稷着想,道出实情,乃利国利民之举。”
耶律斜轸看着他,释然一笑:“多谢丞相大人!”
耶律皓南知道他终归会想通,不需多言,扬了扬手中圣旨,领了一支耶律隆绪的御账亲军,往元帅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