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排风在台阶上坐着,相府中人进进出出,都宛如没有看见她一般,她呆愣地望着大门外熙熙攘攘的街道,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太阳照的她快睁不开眼了,她才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相府外面走去。
门口守卫见她出来,也不加阻拦,她站在大门口,看着热闹繁华的大街,茫然四顾,对于杨八妹他们的下落,一点头绪都没有,相府说大不大,她已经找遍了,该不会根本不在相府吧?
若是离开了相府,偌大一个临潢府,她就更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人了,要是有人可以帮忙就好了,可惜在临潢府,她怎么可能找到人来帮忙呢。
杨排风情绪有些低落,吵杂的人声,让她愈加心烦意乱,恍惚间她隐约听到一阵熟悉的笛声,蓦地抬起头四下张望,这是杨家军的联络暗号。
对了,宗保少爷说过,他有探子在辽国。
杨排风回首看了看相府的守卫,他们似乎并未发觉这阵笛声,她稍稍思忖片刻,便往回走去,在相府内晃了些时间,寻了处僻静地,见四下无人,便翻墙而出。
“排风。”
杨排风落地后,还没走几步路,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定国?”杨排风心中划过一丝欣喜与诧异,道:“你没事,你怎么还在临潢?”
“没能带你带回去,还把八姑娘他们弄丢了,我哪敢一人回大宋,而且耶律皓南封锁了城门,我又受了伤,根本出不去。”
杨排风皱了皱眉头:“刚才的笛声,是你吹的?你怎么还敢来丞相府门前转悠?”
“我和在辽的探子取得联系了,我们商量过,想找机会再探一次丞相府,若能找到你们的下落,便伺机行动。”孟定国看着杨排风,有些好奇地问:“排风,你怎么没有被耶律皓南关起来?”
孟定国忽然想到之前杨八妹说杨排风勾结辽人,可以他对她的了解,这根本不可能,但是如今的这情况,实在有些诡异。
“他说给我三天时间,找到八姐他们就放我们回去。”没理会孟定国的惊讶,反正她自己也不知道耶律皓南在搞什么鬼,当下也不多言,直接道:“我怀疑他们可能根本不在相府,定国,你回去告诉探子们,让他们盯耶律皓南在府外的行踪。”
孟定国想了想:“我们这两日也有跟踪过耶律皓南,他的行踪并无可疑。”
“那明旌呢,就是那晚捉住八姐他们的那个人,他是耶律皓南的心腹。”
孟定国点点头:“我回去跟他们说,排风,此地不宜久留,你赶紧跟我一起离开。”
“不行,我不能走,万一被耶律皓南发现我逃跑,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八姐他们,我得回丞相府。”杨排风说着,转身作势便要翻回墙内。
孟定国一把按住杨排风,道:“现在能走一个是一个,哪有你这样出来了还回去的?”
“你不懂。”杨排风甩开孟定国。
“什么我不懂,”孟定国又拉住她,顺势点了她穴道,“我看你才不懂,出来了还想回去,什么毛病!”
“定国!”
“不要吵,想把耶律皓南的人招过来?”然后又点了她哑穴。
杨排风心中着急,却只能任由孟定国带着她离去。
沿着僻静的小巷,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后,杨排风眼前出现一座不起眼的院落,孟定国扶着杨排风,施展轻功,纵身一跃,便进入其中。
“这里是鸽房,晚间在外的探子都会回到这里。”孟定国带着杨排风进入一间房,道:“排风,你先歇着,我去外边买些吃食来。”
杨排风僵直着坐在房中,一动不能动,她很是气闷,这个定国怎么如此冲动,她若逃了,肯定会惹怒耶律皓南,不知道他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她正想着,房门又被打开,她以为是孟定国去而复返,转眼看去,大惊失色,没想到居然是她此刻最不愿见到的人。
耶律皓南含笑靠近:“你胆子挺大,居然敢擅自逃跑。”
“这地方我找了许久,没想到今日得来全不费工夫。”见杨排风没有回话,耶律皓南目光微动,伸手解开她的穴道。
“耶律皓南,你跟踪我?”杨排风心中不忿,起身便要动手。
耶律皓南侧身避开杨排风的攻势,步下一动,飘忽若神,绕到杨排风身后,把她往明旌身边一推:“谁有空跟踪你。”
杨排风被明旌钳制住双臂,无法动弹,只能恶狠狠地盯着耶律皓南。
“明旌,带她回去,不要在这里妨碍我——”耶律皓南扬起笑意,回视着杨排风,一字一句,意味深长:“守株待兔!”
明旌暗自打量着一路上一声不吭,心情低落的杨排风,马车内气氛沉闷,他眼珠子转了转,道:“少主让我放了孟定国,就是为了找这个据点。”
杨排风瞟了他一眼,还是不说话。
“我们一直盯着孟定国,就算你今日没出府,迟早也会找到这个鸽房,把你们宋国的探子一网成擒,”明旌搓了搓鼻子,道:“所以你不必自责。”
“你们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明旌向后靠了靠,说道:“捕获敌国探子,你觉得除了格杀勿论,还能有什么别的?”
杨排风低下头,她当然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他们作为探子,既然敢潜伏进入辽国,自然早已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
“其实你不用这样闷闷不乐,辽国也同样有很多探子死在你们宋人手里,这很公平。”
“公平?”杨排风抬眼看着明旌,“若非辽国狼子野心,我们大宋何须如此防范?”
“哈哈哈,”明旌乐了,笑道:“你不会真的这么天真吧,你以为辽宋之争,单单只有辽国在不断挑衅,宋国全然被动?你们的狗皇帝难道不想要幽蓟十六州?哼,幽蓟十六州是石敬瑭献给辽国的,早在宋国建立之前就是辽国的国土了,你们还不是照样想要。还是你以为你们宋国的文臣武将,一个个都高风亮节,甘于平淡,不想建功立业,升官发财?没有战争,他们会失去很多机会,比如你们天波府,就没有如今在宋人心中宛若神明的地位。”
“不要把你们自己想的太无辜太干净,野心,每一个上位者都有,否则何来赵匡胤的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何来赵光义的烛影斧声,金匮之盟?”
杨排风怒极而笑:“所以就可以理所应当挑起战争,让这么多无辜的老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你们宋国的江山莫非不是通过战争,从别人手中夺来的?”明旌抱着双臂,对杨排风的言论嗤之以鼻,语气中间有着浓浓的嘲讽:“你们想打仗便是为了天下一统,为了百姓安宁,其他人想这么做就是置天下百姓于不顾,罪该万死,真是严以待人,宽以待己啊。”
“你简直强词夺理,如今的天下局势纵有些许不稳,但大局早已定下,岂可与数十年前的动荡不堪同日而语!”
“只要有人的地方自然会有争斗,时势由英雄造就,辽国、宋国、西夏、高丽、回鹘,有哪一个是打算安安稳稳守着自己的国土过日子的?如何得来,就如何失去,你们宋国也不会千秋万代,永享天下。”
明旌眼中微微泛起的赤红色,肃然道:“若不成为强者,找不到可以安身立命之所,我们这些北汉后人,便只能永远见不得光的活着!劝我们放下仇恨,不再复国,那晋阳城的水淹火焚,难道就此一笔勾销?”
杨排风皱眉,明旌言辞间是深浓刻骨的仇恨,他自有一套理论,根本不愿听她多说。
“你如今是宋人了,”明旌轻飘飘的笑道:“我们根本不一样。”
言罢,他推开车门,率先走了出去,道:“我劝你还是少想这些你左右不了的事,有这个时间,不如好好去找找你的八姐九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