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气候寒冷入骨,北风穿过长廊,透过窗棱,肆无忌惮的侵袭着书房,耶律皓南独坐于其中,烛火明灭浮动间,一脉暗香幽幽自窗外飘入,拂落了一身鬓冷衣香。
书桌上摊着一张伏羲八卦图,他看着八卦图,一边屈指掐算,一边凝神沉思。
忽而心口一阵痉挛,撕裂般的疼痛令他整个人猛地一颤,几欲扑倒在桌案之上,他撑住桌面,急急抬眸看向窗外。
此时皓月当空,北辰星拱,耶律皓南似松了一口气,微颤着直起身运功压制住不适,良久他平复气息靠向椅子,一手按住心口,垂眸养神。
杨排风到书房时,见窗门半掩,耶律皓南一手按在心口之上,若有所思的样子,她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去,将手中瓷盏放于桌上。
耶律皓南看着熟悉的白瓷盏,收起八卦图,冷声道:“又想贿赂我?我今日没有准备任何提示。”
“你还是这个样子,总觉得别人行事,都是想要有利可图。”
安放好八卦图,耶律皓南起身向杨排风走去:“不然呢?我今晨才骂过你们杨家,晚上还抓了你们宋国不少探子,难道你想告诉我,你是因为关心我才来的?”
杨排风将甜汤倒入瓷碗之中,递与耶律皓南:“我本来就是因为关心你,就算昨天没有提示,听见你咳嗽,我也一样会这样做。”
清澈的汤水在白色的瓷碗中轻轻晃动,带着清香的氤氲热气慢慢在两人之间四散弥漫开来,滋生出些许柔软芬芳。
耶律皓南的目光从碗上离开,停留在杨排风略带怒意的脸上,鼻息间那原本抹若有还无的寒梅冷香,似乎正在淡去,逐渐为百合莲子汤的气味取代,趋近于无。
他发觉自己不喜欢这种情况,皱眉别开眼,道:“拿出去!”
杨排风横了他一眼,将碗重重搁下:“我看你才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放肆!”声音徒然抬高,耶律皓南寒声道:“杨排风,你真以为我不敢把你怎样?”
“你耶律皓南有什么不敢的?要杀要剐,悉随尊便,就像对付今日抓到的大宋探子一样,手起刀落,不用手软。”
想到那些探子,想到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定国,她心里就难过,虽然明旌说不关她的事,但她知道如果不是定国带着她一起走,就不会轻易被辽人跟踪到,所以终归还是有她的责任吧,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把他们都杀了。
耶律皓南见她神情悲愤,一副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敌国的探子,哪能抓到就随便杀了,起码也要先严刑逼供一番,真不知道她是无知,还是无畏。
“还敢提那些探子,你今日私逃出府,我还没跟你算账。”
“你之前说过,看我有没有本事出府的。”
“此一时彼一时,杨排风,你私逃出府在先,切词狡辩于后,今日我若不严惩于你,你倒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在我府里随意出入,为所欲为了。”
耶律皓南声音森然,透着一股寒意,杨排风不以为怵:“反正我的命握在你手里,大不了你杀了我好了。”
“我不会杀你的,我还要留着你……”
“留着我对付杨家嘛,你不是都已经利用完了?那你动手啊,还等什么!”杨排风挑衅般的与他对视,清亮的双瞳中一如既往的倔强。
耶律皓南怔了怔,他怎么觉得杨排风在他面前,有种莫名其妙的有恃无恐。
难道自己以前就是这样纵容她的?
可就算如此,杨排风明知道他如今失忆居然还敢这样,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记得刚见到杨排风的时候,她并不是这个样子。
而且,他向来讨厌别人拂逆他的意思,但是好似对杨排风,他虽然会生气,但却从来没真的惩罚过她,反而还有逗一逗她的念头。
思及至此,耶律皓南皱起的眉头舒缓开,脸色反而冷下了几分。
“我倒忘了,你是根硬骨头,”耶律皓南眼底暗藏冷锋,“只是不知道杨家剩下那几个,有没有你这么硬的骨头。”
“你想干什么?”杨排风眼瞳猛地放大,惴惴不安。
见她神色慌张,耶律皓南扬了扬唇,随口一句,就能试出弱点,这样的姑娘,他一眼就能看穿她所有心思。
“当然是手起刀落,毫不手软。”
“耶律皓南,你觉得我逃出去相府,让你不高兴了,冲着我来就好,干什么要连累其他人?”
耶律皓南清冷一笑:“我是冲着你来啊。”
听出他话中的含义,杨排风感到一阵心慌无力,他痛恨杨家,且工于心计,知道她不怕死,但却有比死更害怕的事。
“你——耶律皓南,你到底想怎样?”杨排风说话的声音都不由颤抖起来。
“哼!我想怎样就怎样,需要告诉你吗?还是你以为你知道了又能如何?”
杨排风看着他,眼眸之中闪烁着丝丝难以掩盖的惧意。
“怎么,你也会害怕的吗?我还以为你胆大包天,无所畏惧呢。”耶律皓南睨着她,他不过一时兴起想吓唬她,还真没准备怎样。
“知道害怕就好,以后少在我面前放肆,否则惹怒了我,杨家那四个中,总有一个因你而死。”
他这个“死”字说的特别轻,特别凉,杨排风明白他绝对不是在说笑,她虽心有不甘,却不得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