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排风睁开眼时,入眼的是一层轻轻晃动的白色床幔,她偏过头,四下瞧了瞧,发现自己似乎在客栈里。
头没有那么疼,只是还稍微有些晕乎乎的,她坐起身,眨了眨眼,记忆模模糊糊的。
她定了定心神,回忆昏过去之前的事,蓦地瞪大双眼,记起自己那时不顾一切的扑进耶律皓南怀中,哭的昏天黑地,她对自己有此胆大行径不觉奇怪,但不可思议的是,她哭到涕泗横流,耶律皓南竟然没有推开她,这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杨排风安静的凝神看着前方,若有所思,离开临潢时,她真的下定决心,汴京之行过后,就彻彻底底的将这段感情埋进心底最深处,不再触碰。
双眼逐渐空灵缥缈,压抑了这么久的情感,倾泻在一瞬之间,她本该感到前所未有的轻快释然,却为何偏偏只有无限惆怅萦绕心头,如烟似雾,难以散去。
房门被轻轻打开,打断了她的思绪,杨排风转目看去,见耶律皓南端着一只碗进来。
“醒了?正好,把药喝了。”
耶律皓南声音平缓,面色平淡,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杨排风想,她应该向他好好学习。
她敛了敛目光,掀开被子,下床朝他走去:“我为何要喝药?”
耶律皓南奇怪的瞧了她一眼:“你没发现自己病了吗?”
“发现了啊,可是我觉得现在好很多了,不需要喝药。”杨排风扶着桌沿坐下,她最讨厌喝药了,闻着味道就已经够了。
耶律皓南没理她,只是将药端起,递给杨排风。
“嗯。”
杨排风看着眼前的药碗,恍然想起当初在卢府,他劝她用饭的时候,也是这样亲自将碗端到她面前,可她不领情,瞥见他唇角的笑意,以为他在得意,在惺惺作态,拿起筷子不由分说的砸他。
她仰起头,并没有从耶律皓南脸上看见熟悉的笑容,仍旧是那副淡然自若的模样,杨排风再一次提醒自己,要向他好好学习这份从容。
大约是见杨排风只望着他,却没有动静,耶律皓南加重了语气:“你已经耽误了我两天行程,还想怎样?”
“两天?你是说我睡了两天?”
耶律皓南将药搁在她面前,言语不容抗拒:“喝了它!”
杨排风瞅了耶律皓南一眼,很明显的察觉到他在生气,她可不认为自己今日有惹到他,难道是介怀之前扑到他怀里哭的事?
但现在生气会不会太晚了点?
她暗暗吐舌,不再瞎想,老实的将药喝下,毫无意外的苦涩锁喉,难以下咽,她一手捂着嘴,脸皱了成一团,一阵翻江倒海,眼泪都快憋出来了。
耶律皓南见状,倒了杯清水,将杯子缓缓推给她。
杨排风泪眼朦胧地沿着白色的瓷杯看去,他骨节分明的长指,微微掩于青色云纹衣袍之间,她忽然一愣,青色的?
抬眼仔细一看,才发现他没有穿着前日的白衣,而是换了身天青色的长衫,她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也换过衣服了,她慌忙捂住胸口,一阵羞窘,舌头打结:“我、我的衣服呢?”
“丢了。”
“丢了?不是,我是问谁给我换的衣服?”
“还能有谁?”耶律皓南刚回答完,就见杨排风杏眼圆睁,脸上忽然一阵红一阵白,紧紧地抓住衣襟,不用猜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觉得有些好笑,言语间便多了几分促狭:“你捂什么,反正该看的我都看过了。”
杨排风只觉“轰”的一声,浑身的血液都直冲脑门而上。
“耶律皓南!”
羞愤之下,她不假思索的挥出一拳。
耶律皓南伸手一把将其握住,看着杨排风气急的脸色,挑了挑眉,有些话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怎么,想说我毁你清白?”
杨排风瞠目,他却轻声笑了起来:“难道我六年前没看过?”
听他这么一说,杨排风想起当初在火焰洞中箭一事,他好心相救,却被她误会意图不轨,她尴尬不已,分不清是因为当年一事,还是因为眼前之事。
可是他又不记得当初疗伤一事,为何要这样说,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杨排风用力将拳头收回,怒道:“什么叫难道你六年前没看过?你又知道你六年前看过什么了?”
耶律皓南眸光清幽,似笑非笑地欣赏着她发脾气的样子。
杨排风看着他的神情,忽的一怔,怎么好像越描越黑了?
她明明不是想说这个。
她又羞又急,骂道:“六年前的你才没有现在这么无耻!”
“是吗?”
耶律皓南目光微凝,想起破庙,想起山洞,看来是他误会了,他微垂下目光,右手似习惯性地伸出,想抚胸前发束。
却见杨排风急忙起身,往后猛的一退,仓皇中踢翻了凳子。
“你想做什么?”
耶律皓南手停在半途,一脸错愕倏而转为了然,又好气又好笑。
“我没想做什么,不过,”他勾着一缕长发,朝杨排风走了一步,探过身别有意味地继续说道:“如果你想要我做点什么,也不是不可以。”
“谁想你做点什么了?”杨排风脸涨得通红,急忙争辩,“我哪有想让你做点什么?”
“没有吗?”耶律皓南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道:“我怎么听着就是这个意思。”
“你、我……我没有!”
将杨排风又急又气的样子尽收眼底,耶律皓南觉得心情大好,唇边扬起一抹轻松的弧度,看着她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他忽然意识到,是不是自己太过分了?
于是好心解释:“也不知道是谁说,我若对她有半点非分之想,轻薄之心,会玷污了我北汉皇孙的身份,结果现在自己在这里疑神疑鬼。”
杨排风瞪着他,她起初只是感到有些难为情,明明是他自己在那里瞎说八道,她才会真的胡思乱想,怎么都成她的错了?
余光瞥见杨排风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似要发作,他肃了肃面容,继续解释:“我只说看过该看的,不该看的,我可一眼没看,你的衣服是掌柜的夫人换的。”
“耶律皓南,你老这么戏弄我,觉得很有意思吗?”
他这一解释,让她更加气愤。
耶律皓南很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是挺有意思的。
不过他若如实回答,估计可以把她气个半死,何况她如今重伤初愈,又感染风寒,气虚体弱,更受不得他这般玩笑。
耶律皓南连忙止住自己想颔首的冲动,转身开门,不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道:“给你最后一天,休息好了,明早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