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黑徐徐浸入，逼退天际最后一抹亮色。
跳动的火光描绘着杨排风沉静的睡颜，素淡面容，恬然眉梢，清风从外倏而拂面吹过，脚边蜿蜒流淌而入的雨水轻轻晃动，火光水影，却是如斯清冷，绵绵不尽。
耶律皓南静静的凝视着，奇怪于自己竟有些心潮起伏之感，移不开眼，先前听到杨排风说把他看成另一个人时，他还会有些淡淡的失落与黯然。
他深吸一口气，强制自己移开眼，轻轻拂了拂衣袖，不想陷入这样异样的情绪中。
“皓南！”杨排风忽然喊了一声。
“嗯？”
耶律皓南下意识抬眸看去，只见杨排风依旧闭着眼，眉头拧成一块，似乎梦中并不太平，身子微微动了几下，缩成一团。
他情不自禁地起身走了过去，褪下自己的衣物，想替她盖好。
“我骗你的……”杨排风低声梦呓。
耶律皓南的手停在半空，一个“骗”字，让他有些好奇。
“……骗你的……我怎么、怎么会恨你……”
“我不会恨你……不恨你……”
无法摆脱的梦靥纠缠，内心的灼痛与悲伤，宛如火山喷发，沧海横流，夹杂在断断续续的梦呓声中，无可抑制。
耶律皓南仿佛感同身受，莫名的惆怅悠悠浮上心间，眼底沉寂，心思起伏，他快速转首，将目光投向山洞之外，雨已经停了。
他替杨排风把衣物盖好，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肌肤，才发现十分烫手，他急忙探了探她额头，竟然发烧了，难怪在说梦话。
耶律皓南转身往火堆中添了不少柴火，然后撕下自己的衣上布料，走到山洞之外，浸湿后敷在杨排风额上。
“皓南……我跟你回辽国……”
“我会一直……一直等你……”
杨排风梦呓之声还在继续，耶律皓南往复替她换了几次湿布后，见她额上热度褪去，他忽然阴郁着脸起身往外走，放眼望去，清寒的夜漆黑一片，只有晚风呼啸，吹动他衣袍猎猎，显得这夜色更加清幽深邃，也让他的心越加躁动不安。
今夜，注定无眠。
日光照进山洞的时候，杨排风还未醒来，直到日头渐移，映到她脸上，她才皱着眉张开眼，阳光刺目，她伸手挡了挡，然后朝四下张望，山洞中火堆已灭，只留下灰烬还冒着丝丝热气。
杨排风扶着额，头有些疼，昨晚她梦了一宿，那些刻意不去回想，却刻骨铭心的过往，在她梦中一一浮现，心痛难当，一如往昔。
杨排风看着山洞外的明亮，迷迷茫茫的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晨风吹过她空荡荡的心间，令她打了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身上的衣物滑落，她连忙接住，垂眼细看。
这是他的，可他人呢？
她朝外踏了一步，一阵晕眩袭来，已顾不得许多，拔腿就往外跑去。
“皓南！”杨排风大声喊着。
他又丢下她一个人走了？
“皓南！”
“皓南，你在哪里？”
盘膝坐在山坡上打坐的耶律皓南，听到有人喊他，声音由远及近，他睁开眼，便看见杨排风手里拿着他的衣裳，一边跑着，一边四下张望，口中不断的喊着他的名。
“皓南，你出来啊！”
杨排风心中泛起一阵酸涩，眼泪便止不住的涌了出来，滚滚而下，她抹了一把眼泪，继续喊道：“耶律皓南，你去哪儿了，你快出来。”
“快出来啊，耶律皓南！”
耶律皓南站在高处，觑眼瞧着一切，她喊的到底是他，还是六年前的耶律皓南？
跑了许久，仍是不见耶律皓南的身影，杨排风感到一阵无能为力之感，浑身的气力在这一刻似要被抽空，连哭都再也哭不出来，就像是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清晨，回到了她一次又一次噩梦惊醒的瞬间。
她垂下头，紧紧攥住手中衣物，像是要抓住那些流逝的过往，可上面早已经没有他的温度。
“耶律皓南，你到底去哪了……”
耶律皓南终究控制不住自己，缓步走近，听到她低声的呢喃，他有些于心不忍，轻声道：“我没走。”
杨排风蓦地抬起头，清风微抚，扬起耶律皓南乌黑的长发，在明亮的日头下，他周身像是笼罩着一层浅浅的白光，刺的她眼中酸涩，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之感，她看着他，只觉眼眶一热，喉头发紧，想也没想便扑入他怀中，紧紧拥住他。
耶律皓南冷不防被杨排风扑了个满怀，伸手扶住她的肩，他向来讨厌别人的触碰，本能的想要推开她，却在发现她抱的更紧时，忽然顿住了动作。
“耶律皓南，”怀里传来杨排风哽咽的声音，虽低但他听的清晰，“你让我最后抱他一次，可不可以？”
耶律皓南垂下眼眸，默不作声地看着杨排风。
“皓南，我很想你。”
耶律皓南，皓南，她便是以此区分“他们”的？
可她刚刚似乎喊的也不仅仅是“皓南”。
真是口是心非。
他想着，扶在杨排风肩上有些僵直的手，缓缓放松下来。
“我真的很想你……不要离开我。”
环于腰间的手又紧了几分，耶律皓南轻轻一叹，抬起手轻柔的抚摸着她的长发，感受到怀中人因他这个动作，瞬间整个人都轻轻颤动起来，抽泣声更重。
屡屡白光从云层深处照射而下，耶律皓南抬眼看着天际，蓝天白云，变化浮动，远处的青山在碧空下起伏出古老而沉默的曲线。
为这情绪所染，他心中隐隐也有些伴着苦涩的柔软，安静地任由杨排风在他怀里哭的泣不成声，浑身颤抖，棱角分明的容颜之上，一双风目似静水流深，淡漠如常，难以测度。
飞鸟于长空中一声清鸣，振翅飞过高远苍穹，渐传渐远，终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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