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离开这一片山脉,却忽然下起了雨来,早春的大雨,带着它特有的寒凉,伴着阵阵冷风,冰冷刺骨。
杨排风蹲在山洞里,双手揉搓着木棍,想要钻木取火,暴雨骤然而至,害她淋了一身,山洞中阴风若有似无的吹过,冻得她浑身哆嗦。
试了许多下,依旧没能把火点上,杨排风无力长叹,抬眼看着站在洞口,望着雨帘怔怔出神的耶律皓南,昨夜他凶巴巴的跟她说了紫微星后,就没再说过一句话,现在一同躲雨,还站的老远。
杨排风故意大声喊道:“耶律大人,您能过来帮忙点个火吗?”
耶律皓南转过身看她,眼中有丝茫然一闪而过。
因为背光,杨排风没有看见他眼中的情绪,只是将木棍递给缓步走来的耶律皓南,无言地望着他。
耶律皓南瞧都没瞧她手中木棍一眼,径自走到行李旁,然后取出一物,丢给杨排风。
杨排风低头看着手中用油纸包好,一点未湿的火折子,愤愤然道:“耶律皓南,你有火折子,为什么不早拿出来?”
“我怎么知道你需要火折子。”
杨排风站起身,指着身上湿漉漉的衣物道:“我们淋成这样子,难道不需要火烘干取暖吗?”
耶律皓南面上一哂:“我又不知道你没有火折子。”
“那你有什么是知道的?你不是能掐会算吗?”
杨排风气结,他一定是瞎了,有火折子她还需要钻半天木头?
耶律皓南似是轻轻哼了声,却没有再说什么。
折腾许久,终于将火点着,杨排风呵着气靠近,感受着火堆传来的阵阵暖意,湿透的衣物被烘烤着黏在身上,很是难受,她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的暗自扯着衣物,心中懊恼,刚刚跑的急,她居然把行李弄丢了,想换件稍微干点的衣服都没有,不过她看看耶律皓南的行李淋成那样,就算她的没丢,估计也没衣服可以换。
耶律皓南隔着火堆看她,长长的羽睫沾着水珠显得愈发乌黑浓密,沿着她姣好的脸庞而下的水滴,在火光的照耀下,折射点点晶莹微光,衬得她肤如凝脂,似透着一缕淡粉的瑰丽颜色,她略低着头,双唇因受寒而微微颤抖,有些局促的抱着双臂,神情别扭,还偷偷扯着身上的衣服。
耶律皓南不轻不重的抿了抿唇,然后起身,背过身往洞口走去。
杨排风诧异地看着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稍稍有些迟疑,看到洞口的冷风吹动耶律皓南的衣袍,复又看了看他同样被淋透了的行李,便咬牙将外裳褪了下来。
耶律皓南站在山洞口,滂沱的大雨铺天盖地,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压抑着越来越重的灰暗,思绪飘得遥远。
倾盆而下的暴雨,幽暗森冷的山洞,星火纷飞的篝火,还有浑身湿透的少女,以及同样淋漓透彻的自己,有种奇怪的熟悉感,蠢蠢欲动,呼之欲出,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皱起眉头,将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
没注意过了多久,听到杨排风说:“我好了。”
耶律皓南回过头,火堆旁杨排风手中还拿着一件外袍,继续在火堆上烘烤着,他眯起眼,快步走了上去,一把将杨排风手中外袍夺了过来。
“你——”杨排风被他吓了一跳,道:“这是我的。”
耶律皓南盯着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仿佛他就应该这样做一般,火光颤动中,他恍恍惚惚地开口:“我们曾经也一起在山洞这样待过?”
杨排风猛地想起六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景况,她几乎鼓起了一辈子的勇气,告诉他,她喜欢他,他伸手回拥住她的时候,她真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杨排风脸上泛红,一如既往的想要否认,但看到耶律皓南眼中流露着比月光还要温和的清光,她竟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开口。
踟蹰了好一会儿,她才支吾着说道:“唔……我以前也扶你到山洞避过雨。”
看着杨排风脸上可疑的红云,耶律皓南不动声色继续问道:“就这样?”
“嗯,就这样。”杨排风点头,急急的将目光转到火堆上,然后道:“你先把衣服烘干吧。”
从耶律皓南手中把外袍取回,杨排风也学着他,往洞口走去。
“你是不是不希望我记起以前的事?”
杨排风愣了愣,没有回答。
雨越下越大,天色也越发暗沉,迎面吹来的寒风,夹带着丝丝水气,没一会儿,杨排风就感觉自己刚烘干的头发,又湿了一片。
她抱着双臂,沉默不语,想着耶律皓南方才的问题,不是她不想回答,而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待耶律皓南烘干衣物,杨排风回到火堆边,拿着木棒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地面,挑起一层层沙尘。
“火快被你扑灭了。”
耶律皓南冷淡的声音,让晃神的杨排风突然回过神,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讪笑着,将木棒丢到一旁。
“我想我刚问错了一个问题,”耶律皓南开口,看见杨排风抬头看他,他微微一笑,似林下清风:“我应该问你,是不是不希望我记起你我之间的过往。”
有区别吗?
不过他怎么又提到这件事?杨排风疑惑。
“我每次问起,你要么撒谎,要么避重就轻的回答。”
杨排风望着他,火光映在他风神如玉的脸庞,一如当年俊雅清朗。
我们不会有结果的,我和你是生存在不同世界的人,根本不可能的。
六年前他拒绝她的时候说过的话,言犹在耳。
而后的发展,一如他所言。
她也曾想过就让他忘了吧,可是每每看见他,她心中总还是隐隐有些期盼,期盼他是不是有一天可以想起来。
她知道自己很矛盾。
杨排风想了许久才道:“我不知道。”
“哦?”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杨排风垂眸低叹:“你,不是他。”
耶律皓南凝视着她,她这么说,是把他和六年前的耶律皓南分开看?
“我不是他?除了不记得你,我和六年前没什么区别吧?”
杨排风不明白耶律皓南为什么这样问,她瞅着耶律皓南,双唇翕动:“不记得我,不就是最大的区别吗?”
耶律皓南掀起长睫,目光轻轻流转,有些飘忽的问:“你真的把我当成另一个人?”
“是。”
耶律皓南闻言却是一笑。
“你不信?难道你不希望我把你们当成两个人?”
“好,”耶律皓南丢下手中木棍,轻轻拍了拍手,像是要掸尽手上沾染的尘埃,“我以后不会再问,反正我既然忘记了,说明对我而言,那只是些无关紧要的过往。”
六年的时间,当年的皓南对她的情义如何,杨排风想的很清楚明白,可是听现在的皓南这样讲,她心中还是不可避免的划过一丝尖锐的痛楚。
似赌气般转过头不再说话,耶律皓南亦然,气氛安静的有些尴尬,她无意识地又抓起木棒,挑了挑火堆,看着忽明忽暗闪动的火光,黯然神伤。
她不是早就接受事实,做好准备了吗,为什么还要伤心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困意来袭,她整了整外袍,寻了一块大石,然后靠上去,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