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排风安顿好，拎着烧火棍从房中出来，抬眼看着广袤无垠的天际，目光随着漂浮的白云缓缓移动，飘忽不定。
许久，她垂眸盯着自己手中的烧火棍，棍长四尺有余，木杆为心，外涂生漆，两头束着金箍。
如果她武功足够高，不仅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帮到他，像今天这种情况，便不会束手无策，更不会害他受伤。
杨排风想着便挥舞起棍子，她身形灵巧，步履轻盈，烧火棍舞的如暴雨疾风，密而不疏，进其锐，退其速，上剃下滚，抡劈自如，日光照耀下，似流光飞舞，熠熠生辉。
杨排风正全神贯注地挥舞着手中棍棒，忽闻耳畔生风，似有暗器来袭，当即做出反应，抡棍格挡，一抹翠绿色自她眼前一闪而过，只感到虎口一震，烧火棍几欲脱手而出。
她转眸望去，见耶律皓南折了一枝树枝在手，站在廊下正闲闲地看着她。
“你的棍法跟谁学的？”
耶律皓南举步走来，手中树枝随着他的动作在风中轻轻摇曳。
杨排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低眉看了看烧火棍上那道浅浅的痕迹，随后转过身去寻刚飞射而来的暗器，在她身后约十步距离，她看见一片翠绿色的树叶斜插入土。
摘叶飞花，皆可伤人，这样的内力修为，她恐怕下辈子都达不到。
“你不是不能运功吗？”
“我还不至于连丢片叶子的功力都不能用。”
杨排风并不完全清楚他到底伤的怎样了，她一直很想问个清楚。
却听耶律皓南又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听他这话便知他依旧不想提自己的伤，杨排风只好回答：“我这叫‘五郎八卦棍’，你应该知道我是跟谁学的了。”
五郎？那个在五台山出家修行的杨五郎？
耶律皓南微觑双眼，他并没有见过杨五郎，但他确定有人在他面前演练过这套棍法，而且挥舞的比杨排风更加技法娴熟，勇猛有力。
“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套棍法符合八卦之数。”
杨排风有些尴尬，五行八卦，奇门遁甲，那是耶律皓南的拿手好戏，她自然不敢在他面前班门弄斧，或者说胡言诡辩。
她紧紧握着烧火棍，老实交代：“太难了嘛，我总是记不住，就按自己的想法来喽。”
耶律皓南笑了，却颇为赞同地说道：“若要使棍法倏忽纵横，运转如意，灵巧多变最为关键，的确可以不必拘泥于固有的招式。”
“这叫无招胜有招，对吗？”
耶律皓南见杨排风面有得色，不禁摇了摇头，取过她手中的棍子翻转了一下：“棍法刚柔兼备，你身为女子，却不懂取巧之意，方才你若顺着烧火棍的自然之势，翻转棍身，将劲力贯注于棍梢之上，便可势合力顺，连消带打，而不是因僵拙之力，导致烧火棍受到滞涩，遭遇攻击之时，几乎无法握住。”
杨排风回想了下自己方才的动作，双手比划着，若是按照耶律皓南说的变换招式，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嗯，”耶律皓南将烧火棍递还给她，“试试就知道了。”
杨排风轻轻拂过棍身，然后用力握住，旋转劈滑，起伏转换。
身侧的耶律皓南不紧不慢地摘下一片树叶，拈于指间，漫不经心的瞧了一眼杨排风，手中绿叶瞬间飞射而出，势如疾风，快似闪电。
杨排风余光瞥见树叶飞旋而来，运巧劲于腕间，棍梢旋转，金光四溢，向下划弧将其格开，只觉棍势虽稍有阻滞，却依旧可以挥舞的缠绵不断，完全不似刚才那般震的虎口生疼。
她心中一喜，停下动作问：“你也会棍法吗？”
“不会。”耶律皓南直言。
不会棍法都比她这个使了十多年棍子的人通透明白，是她太过愚笨，还是他太过聪慧？
“内功绵长，外功刚劲，但凡高手无一例外皆是内外兼修，你内力不济，无法行气入膜，以充全身，还一味追求力度，采取刚强之法耗损体力，若是遇见一个内力稍有修为的，便只有挨打的份。”
杨排风不语，低眉顺目，一副洗耳聆听的恭敬模样。
“内功即使勤加修炼，一时半会儿也难有收效，你今后当多用刚柔并济的招式，不可徒逞其勇。”
“柔中有刚攻不破，刚中无柔不为坚，”耶律皓南见杨排风一点反应都没有，似在神游，他有些不悦，提高了声音道：“你听到我在说什么吗？”
杨排风蓦地抬起头，入眼是耶律皓南冷然如冰的眼神，她一怔神便见耶律皓南不甚开心地转身欲行，急忙上前拉住他衣袖：“皓南！”
耶律皓南停下步伐，无言地等着她开口。
“你以后，还愿意像今日这般指点我吗？”
以前她从不觉得自己武艺稀松平常，但今日之事让她猛地意识到，自己的武功根本不够用，她想变得强大点，足以保护自己，遇事不会成为任何人的负累，但她知此事不能一蹴而就，他如今总是刻意疏远她，所以会拒绝吧，可她还是想要拼力一试。
耶律皓南眉心不经意拧起，指点她武艺，分明是这样小的一件事，但对于此时此刻的他们来说，却难如登天。
汴京，马上就要到了。
所有的一切，在该结束的时间地点，都会结束，化为烟尘一阵，最终消散于记忆之中。
“排风……”他无声唤着她的名字，千言万语萦绕心间，最终不过化为一缕叹息。
耶律皓南迈步前行，迎面而来的春风和煦，却吹不散他心头密布的阴霾。
缘起即灭，缘生已空。
既然如此，何苦再遇见彼此，再经历一番撕心裂肺。
明知求不得，偏又放不下。
如果可以……
耶律皓南合上眼，不自主的停下步子，复又睁开，侧首回看，杨排风依旧站在原地，低垂着眉眼，手中烧火棍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地上轻轻滑动，发出细微的咯咯声，即使看不见她表情，他也知道她此刻黯然神伤，心神悲沮。
六年，两千多个昼夜，他忘得一干二净，过的毫无知觉，可她记得一切，这些年究竟是如何过来，他无法想象，重逢之后，她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忘记一切的他，他也无从知晓。
只知自己此刻痛苦难忍，心念成灰，压抑已感到如此悲怆，真正生离死别之时，又当如何？
为什么他们非得承受这些？
为什么，他非得放下？
若他不愿意放下……
他想着，忽然拔足狂奔回杨排风身边，在她震惊错愕的双眸中，他似看到一抹未及退去的哀愁，轻轻浮动，钻入他心底。
如果可以……所有喜悦伤悲，他都只愿与她共享。
无限柔情涌上心头，汹涌泛滥，耶律皓南缓缓抬起手，小心翼翼想要触碰她近在咫尺的容颜。
时光漫长舒卷，亦在此刻悄然停驻，满院春光明媚，在她面前，不值一顾。
“少主！”余伯的声音，从屋下传来。
耶律皓南顿时收回手，满腔柔情，霎时消失不见，他冷冷回身，向余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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