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夜凉如水,月明如镜。
街道上的打更人已走过三遍,杨排风搁下笔,披衣行至窗前,望着夜空,静静地等待着四更天的到来。
更声四响之际,一道闪电忽然划破寂寂长空,映的院中宛若白昼,杨排风猛然一惊,不待反应,便已风声大作,暴雨倾盆。
杨排风掩上窗,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心中惴惴不安。
这雨一下便是近一个时辰不曾停歇,而且越下越大了,丑时三刻已过,杨排风还没有见到有人来寻她,不知道是不是因这大雨而耽误了,或者是遇见什么事了。
她揣测间,不想窗门一响,已然大开,屋内多出了两条身影。
“宗保少爷,少夫人!”杨排风唤道。
杨宗保快步上前,急切的问道:“排风,你和耶律皓南怎么回事?”
日间相国寺内的情景,他看的一清二楚,那道人一句“死劫”,排风可比耶律皓南还担心紧张,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脸色,在他被人陷害入狱之时,他在桂英身上见过,难道……
当初他想去辽国救人,桂英曾说过耶律皓南钟情于排风,所以不会伤她,他以为那只是桂英为了阻拦他而编造的说辞,加上他身为边关守将,无法抽身,心中烦躁,为此还差点和桂英吵了一架。
八姑姑他们回来后,他知道排风在耶律皓南府里还算受到礼遇,他才信了桂英之言,但他以为那只是耶律皓南一厢情愿的想法,可怎么也想不到排风和耶律皓南居然是两情相悦的?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只盼望排风能给予他否定的回答。
杨排风望着杨宗保紧张又怀有希冀的眼神,她心中一沉,却不愿隐瞒:“宗保少爷还记得排风说的心上人吗?”
杨宗保眼神一黯,复又燃起丛丛烈焰,怒到极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穆桂英知他此刻心中必是一番惊涛骇浪,也不多安慰什么,只对杨排风道:“排风,自打你深陷辽国,天波府上下都很是担心,尤其是太君,她年纪大了,每日想着你,我只怕她会吃不消。”
“太君、太君她……身体如何了?”
“太君若是知道你钟情于耶律皓南,非得给你气死!”杨宗保怒道。
“宗保!”穆桂英低声喝止。
杨排风嗫喏着,不知该说什么,天波府其他人如何反应都没有关系,但是太君年事已高,若真因此而有什么好歹,她真是万死难赎。
“排风,我知道你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大宋,对不起杨家的事,”穆桂英看着杨排风的神色,“我们只是想知道,耶律皓南此番来汴京到底所为何事?”
杨排风的目光,随着屋内烛火的晃动忽明忽暗,她咬牙,换心之事绝对不可以说。
“我不知道。”
“排风,你已经骗过我们一次了,不要再骗我们。”
“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杨宗保走上前来,眼神凌厉,步步紧逼,“你日夜跟在耶律皓南身边,你会不知道?”
“宗保!”穆桂英去拉他,杨宗保却是纹丝不动。
他继续道:“那你知不知道,这一个月来京中遍布五石散,致使多少人家破人亡?”
五石散一案闹的沸沸扬扬,皇上听信谗言,竟误信此事与天波府有关,寻了一个由头诓他父子回京,幸亏有寇丞相斡旋,才替杨家求的一个月时间查清此案。
“不会是皓南做的!”
宗保少爷不会无缘无故在这个时候,和她说起五石散的事。
“不会?开封府尹调查此事,见过他底下那个余伯和贩卖五石散的人接洽。”
杨宗保握紧拳头,胸膛剧烈起伏,杨家军离开辽宋边境,辽国随时都有趁虚而入的可能,耶律皓南在此时入宋,还与贩卖五石散之人有接触,叫他如何不怀疑此事与耶律皓南有关?
想到那个热心给她煎药的余伯,杨排风本能的不愿相信他会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她猛地想起天香楼内耶律皓南和江拙成互换的那个眼神,心头一惊,她抬眼直视着杨宗保,却是用力摇头:“不可能,皓南他不会这样做。”
杨宗保失望地看着杨排风,退开两步,认识了二十多年,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在此刻竟然变得如此陌生。
他竟不知道自己想如何,该如何,只能不断默念杨家祖训,行事有分寸,不能越雷池半步,提醒自己要冷静行事。
“开封府尹有实证在手,若非怕打草惊蛇,早就下令抓人了,”穆桂英道:“排风,耶律皓南在此时来汴京,肯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宗保少爷,少夫人,不论你们信不信,但据排风所知,他此行并无害人之意,至于五石散之事,排风不了解,但排风相信他。”
穆桂英看了杨排风许久,道:“那你身上的毒呢?”
杨宗保大惊,忙看向杨排风,见杨排风目光闪动着,不敢看他们。
“我就知道你没有中毒,你只是不想离开耶律皓南。”
杨排风默认。
穆桂英气道:“他来大宋寻宝也是假的!”
杨排风垂首,然后点了点头。
穆桂英深吸一口气,对于宝藏一说,她本就怀疑,但为防万一,还是用心留意此事,更是遣人调查,结果果然是假的。
“所以你今天也不会愿意跟我们一起走了。”
杨排风定定的看着他二人,道:“排风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见杨排风如此说了,杨宗保夫妻二人对望一眼,也不再继续说什么,只当她是鬼迷心窍,趁着大雨未歇,借雨势可掩行迹,匆忙离去。
“排风,太君在天波府,一直盼你归来。”
临走之际,杨宗保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