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长街，清晨灰霭逐渐散去，朝霞生辉，洒下一地细碎的光影。
耶律皓南阴沉着脸走出宅子，沿着大街小巷走了许久，甩掉跟在身后跟踪之人，翻身进入一处高门大户。
记不清是第几次来了，耶律皓南轻车熟路地走在院中，众多护院一瞬间围了上来，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什么人，胆敢擅闯太师府！”
袍袖一挥，撂翻十数个护院，抬眼间，杀气凛凛，耶律皓南轻蔑一笑，庞太师家的护院，和六年前相比没有半点进步。
庞府护院畏惧他功力深厚，不敢轻举妄动，且行且退，直到耶律皓南几乎步入大厅。
庞太师正摩梭着一只玉如意，乐不可支，见这么多人涌进来，不由大怒，拍案而起：“你们做什么？”
“庞太师，久违了。”
这道清朗的声音，在庞太师听来却宛如魔音，他心中大骇，早知他还活着，没想到居然来汴京了，还跑来庞府。
“都退下，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靠近！”庞太师下令遣走护院，迎耶律皓南进屋，关上门，呵呵笑道：“国师大人果然非比常人，六年不见，风采更胜当年！”
耶律皓南毫不客气地坐在上手位，取过桌上的玉如意打量了一番：“这柄玉如意晶莹剔透，触手温润，乃不可多得的佳品，看来太师这些年过的真是如鱼得水，春风得意啊。”
“呵呵！”庞太师捋着白花花的胡子，暗自打量着一身黑衣，神情冷峻的耶律皓南，他衣襟袖口精致优雅的银丝滚边，在门窗掩隐的房中，明明只泛着浅浅的银光，还是几乎晃瞎了庞太师的眼。
庞太师揣度着耶律皓南的来意，这个魔头每次来都没有好事，还总穿成这样黑漆漆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魔头，这次又想干嘛？
他上前，亲自斟了杯茶：“国师日理万机，政务繁忙，此番百忙中抽空前来大宋，不知所为何事？”
耶律皓南看着忐忑不安的庞太师，食指在杯沿上画着圈，笑道：“太师不必担心，本座不过来寻早年丢失之物。”
“原来如此，国师可曾寻到？”
“当然。”
“那国师何时启程回辽国？”庞太师小心翼翼地问。
耶律皓南依旧是云淡风轻地笑着：“太师很希望本座快点走吗？”
耶律皓南斯斯文文的笑容，却看得庞太师心惊肉跳，他急忙道：“当然不是，国师难得来一趟汴京，老夫心中甚喜，不知多希望国师能够多留些时日，可以共谋大事。”
“是吗？”耶律皓南取过茶，轻轻吹开浮动的茶叶。
“自然自然，”庞太师赶紧表忠心，“只不过这里毕竟是汴京，虽然如今辽国与大宋和平相处，不会轻易大动干戈，但国师留在此地实在很是危险，想那天波府杨家到底与国师有着深仇大恨，难免心有歹念，万一……”
听着庞太师状似关心，言犹未尽的话语，耶律皓南颔首，笑意不减：“太师说的很对，所以本座也没打算在汴京久留，不过既然来了，就顺道来看看太师，毕竟六年前承蒙太师关照，才能安全离开宋国。”
庞太师面上一白，想到六年前耶律皓南身受重伤，自己想要趁机杀他的事，难不成是来报仇的？
“国、国师，那都是府中西席出的馊主意，瞒着老夫擅自行动。”
耶律皓南低眉啜饮，不动声色地听着庞太师继续推卸责任。
“自打国师失踪，老夫一直十分担心，彻查之下才知真相，老夫已经将那西席杖杀，替国师报仇。”看着耶律皓南唇边若有似无的笑容，庞太师冷汗直下。
耶律皓南慢条斯理的饮着茶，然后搁下茶杯起身，拍了拍庞太师的肩，满意地看着庞太师在他掌下抖了一抖。
“如此还要多谢太师了。”
“国师客气了，为国师效劳是应该的。”庞太师赔笑。
“刚才太师说要与本座共谋大事，不知是何大事？”
“这……”庞太师不过信口胡诌一句，哪里真有什么大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耶律皓南淡淡地哼了声：“五石散吗？”
庞太师心中大骇，这魔头难道真的能掐会算，怎么什么都知道？
“国师，不要胡言。”庞太师抖着白花花的胡子强辩。
“太师贩卖五石散敛财，与本座无关，”耶律皓南回身落座，慢悠悠地说着，看着庞太师因他此言松了一口气，他话锋一转，声音霎时冷了下来：“但你在晋阳拿系舟山下的村民的试药，可有把本座放在眼里？”
晋阳，改名为太原已经太久了，久的让庞太师都忘记了那里曾经是北汉的都城，在那座名为“系舟”的山下，还住着一批始终不愿归宋的北汉遗民，而他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正是北汉的皇孙。
之前炼药的山庄被人闯入，不得已而毁之，一直没有查明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今看来恐怕便是因为耶律皓南了。
庞太师咽了咽口水，他知道在耶律皓南面前狡辩根本没用，于是道：“国师，这事都是老夫手底下的人不懂事，老夫已经命人转移一切，今后绝不再往晋阳，还望国师息怒！”
“息怒？你觉得这样就够了？”
“老夫可以马上把他们都交给国师处置。”
“太师丢弃起卒子来，真是毫不心软。”耶律皓南睨着庞太师，似笑非笑，“不过本座要这些卒子的性命有何用？”
他突然用力一掌拍在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吓的庞太师一阵脚软，不由张大了嘴惊骇的看向耶律皓南。
耶律皓南右手一挥，便将一个黑色药丸丢至他口中。
庞太师捏着喉咙，却阻止不了药丸滑入腹中。
“国师，你给老夫吃了什么？”
耶律皓南向后一靠，悠然自得的看着庞太师，唇边倾斜着凉薄的笑意：“格古木黑心丹。”
虽然是没听过的名字，但一听“黑心丹”三个字，庞太师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想着，还来不及害怕，便感到一股钻心之痛袭来，脸色瞬间乌紫，呼吸困难，疼的站立不住，满地打滚哀嚎。
“国、国师救我。”
庞太师匍匐着爬到耶律皓南身边，拉着他的衣摆乞求。
“国师……饶命啊……”
耶律皓南冷笑着，一脚踹翻庞太师。
“很痛苦吗？”耶律皓南冷眼看着毒发后疼痛难当的庞太师，“你加诸在北汉遗民身上的痛苦，本座要你百倍千倍的还回来！”
庞太师已经疼到无法成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整个人卷缩成一团，冷汗淋漓，眼前乌漆墨黑一片，在他以为自己的命今天就要交代在耶律皓南手中之时，耶律皓南伸手取过桌上盆栽中的几颗石子，飞掷而去，点了他几处大穴，身上的疼痛感一下子就消散了许多。
耶律皓南睇着庞太师：“点穴只能解一时之痛。”
庞太师浑身惊悸，脸色苍白的从地上爬起来，颤声问道：“国师，你究竟想怎么样？”
“本座有件事要你去办。”
“办完了国师就给老夫解药吗？”
耶律皓南抬眼，目光凌厉：“轮得到你跟本座谈条件吗？”
“老夫不敢，老夫不敢，”庞太师慌忙道：“只是老夫身中剧毒，只怕帮国师办事之时，万一毒发，有心无力。”
“你放心，”耶律皓南取出一颗丹药，“这颗药，可缓你七日毒发之苦。”
庞太师急忙上前取过，生怕自己慢了半分耶律皓南就会收回解药，他服下药，感觉整个人都舒畅了。
耶律皓南微微一哂：“听说你们宋国朝内，以寇准为首，有一帮大臣想要联合高丽，对抗大辽。”
提到这个庞太师就心中有气，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总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想要去撩辽国的虎须。
庞太师甚是不高兴地回答：“不错，寇准那个老匹夫，还有天波府姓杨的那一家。”
“他们下回有这个提议，你附议就好了。”
“什么？国师你居然要老夫同意他们联合高丽抗辽，这是何故？”
庞太师不明所以，难不成这个魔头已经野心膨胀到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想要连辽国一起灭了？
“不该问的不要问，按本座说的去做！”耶律皓南的语气中多了几分不容置喙。
“是是是。”庞太师慌忙应着，也不知道这魔头又在打什么主意。
“办妥此事，大辽必有重谢，”耶律皓南起步而行，“本座会在汴京等太师的好消息。”
庞太师长吁一口气，魔头终于走了，要办成此事并不难，就算寇准他们不提，他也可以命人主动提起，只是耶律皓南性子毒辣，又睚眦必报，恐怕替他办成此事，五石散一事也没那么容易过去。
他目光发狠，毒计上心，倒不如杀了耶律皓南一了百了，以绝后患，他想着难免狞笑一声，牵扯到胸口有些发疼，是方才耶律皓南踢的那一脚，顿感整个人都瘫软无力。
此刻他身中剧毒，有再多的谋划与算计，也抵不过耶律皓南手中握着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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