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日朗,阳光充沛,极目之处湖水摇荡,金光粼粼,并蒂莲开,映日接天。
年轻公子斜靠在栏杆之上,一身白衣似染,温润如玉,同色锦带高高束起一半乌发,余下长发随意披在肩头,迎面而来的和风吹入,拂得亭中帐幔飘拂不定,醉人的暖意一阵连着一阵。
他右手握着一盒鱼食,拈起一撮撒下,目光垂落,看着平静的湖面漾起层层波纹,鱼群争食,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远的笑意。
身旁抱剑而立的男子,不似年轻公子这般气定神闲,悠然自得,虽然身形未动,然而眼睛早就耐不住寂寞,开始左顾右盼。
“少主,来了。”不远处的竹林中传来一道脚步声,男子有些兴奋的说道。
年轻公子眉梢淡淡一挑,继续撒着鱼食。
“属下蓝启林,见过殿下!”一名身着褐色党项服饰的男子疾步步入亭中,恭声唤道,手中却是行着作揖礼。
年轻公子放下鱼食,起身转首看向蓝启林,道:“免礼。”
蓝启林抬眼看了下眼前之人,见其一袭白衫出尘,风华盖世,看似冲和清淡,一双风目却是闪耀如日,不可逼视,急忙垂下头,道:“属下听闻辽使后日方到,竟不知殿下这么快就已至兴庆府,未能远迎,请殿下恕罪。”
“就算我是辽国丞相,但辽使是辽使,我是我。”这年轻公子正是辽国丞相耶律皓南。
“属下明白。”蓝启林随即又询问道:“不知殿下此番提前来兴庆府,传唤属下,可是有事吩咐属下等去办?”
耶律皓南斜睨着蓝启林,慢悠悠道:“听说在我攻打高丽的期间,李元昊又回来了。”
蓝启林慌忙下跪,请罪道:“是属下等无能。”
“起来,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说说怎么回事。”
“谢殿下,”蓝启林起身回道:“一个月前忽然有许多大臣在向李德明进言,说李元昊乃是大皇子,长期流落在外,有损皇室体面,甚至连李德明后宫宠妃都在替李元昊说话,而李德明也认为两个多月的时间,李元昊已经得到教训了,就把他召了回来。”
耶律皓南双目似射寒星,冷声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蓝启林冷汗直冒,急忙道:“属下跟其中一个大臣私交不错,一次饮宴,他喝多了,说是李元昊私下命人赠了不少财物给他,他才向李德明进言,属下猜想其他人应该也是这样诱之以利的情况。”
耶律皓南沉默了一阵,对于李元昊在被逐出西夏后两个多月后,才用钱财去疏通关系,以求回到西夏,有些不解。
“若是有足够的钱财贿赂朝中重臣,岂会等上两个月?”
“属下以为李元昊是在等李德明消气。”
耶律皓南勾唇哂笑:“你若说是李元旻,倒是有可能,李元昊的脾性,怎么可能等的了?”
蓝启林微微一怔,低眉思忖着说道:“难道李元昊离了西夏,还发了财不成?”
耶律皓南闻言,眸光一闪,拧起眉,不置可否。
亭中瞬间安静了下来,唯有蝉鸣声声不止,夏意渐浓。
须臾,耶律皓南道:“关于辽夏边境几个党项部落之事,西夏朝中是何风向?”
蓝启林回道:“李元昊一党的人皆主张绝不放弃,而李成遇一党则认为不可与辽国发生正面冲突,如今李成遇势大,朝中求和之风也大盛,但李德明一直没表过态。”
耶律皓南冷冷一哼:“李德明这只老狐狸,对辽国阳奉阴违了这么多年,又岂会甘心将那几个部落拱手?”
李成遇连这点都看不透,无怪乎李德明看不上他。
“殿下此次亲自来贺寿,是为了党项部落一事?”
耶律皓南淡淡颔首,否则以他的身份,何须亲来西夏。
“行了,你先退下吧。”
“是,”蓝启林拱手道:“属下告退。”
耶律皓南行至栏杆边,复又将鱼食拿了起来,一下一下地往水中撒,湖中锦鲤争先恐后从莲花间游弋赶来抢夺食物,晃的并蒂莲摇摆不定。
“迎阳而不惧,出泥却离染。”
耶律皓南似有所思的望着湖面,低吟出声,仿佛在赞叹凌波枝上香远益清,亭亭净植的莲花,湖面倒映阳光,落入他眼中,眼神却越来越冷。
“少主,今夜要不要见一见其他弟兄?”明旌看不见耶律皓南此刻的神情,在一旁笑嘻嘻的问道。
耶律皓南半垂在湖面上的目光很快闪过一丝波澜,沉着声道:“是你自己想去吧。”
明旌犹是不知,继续喋喋不休,甚至窃喜道:“因为高丽的事,又已经耽搁两个多月了,那时候在边关,属下买了不少小东西,千里迢迢的带到兴庆府,既然提早来了……”
“你想去便自己去,啰嗦什么!”
明旌笑容一僵,暗自缩了缩脖子,少主的声音怎么在六月天听来都冷的渗人?
耶律皓南将手中鱼食猛地整盒砸入莲花之中,打落一瓣,只听“噗通”一声,激起一个巨大的水花四溅,纷纷落在莲花花瓣上,滚滚而下。
并蒂莲,花异心无异,藕断丝难断。
他随即起身,拂袖而去。
明旌被吓了一跳,看着摇摇晃晃的并蒂莲,复又看着耶律皓南冷然如斯的脸,只觉凉风飕飕而过,忍不住又缩了缩脖子,他可真不是故意这样说的。